周蘭再見鐘陽是半個月後了。
臨近年關,廠裡的各個部門都很忙碌。生産部加班加點地趕工出貨,财務部忙着年終結算,即使平時最清閑的行政部,現在也在奔波着給員工置辦年禮。
周蘭在品控車間查完樣本,正打算去倉庫看看藥品的倉儲情況——長河過年會有十天的假期,放假期間,廠裡隻會留幾個本地員工看守工廠,她需要确保倉庫裡的藥品能安全地度過這十天。
從品控車間出來,走過一段石闆路,進入位于後方的獨立倉庫。倉庫一共設了兩道門,兩道門之間,是一個長約四十米的空間,用于倉管員們辦工、以及藥材進出倉庫前的暫存盤點等等。
周蘭帶着湯士軍進入倉庫的大門,就見倉管辦公區坐着一個人,他坐在辦公椅裡,手指一邊在鍵盤上敲擊,一邊跟旁邊的倉管員說着什麼。
“是新雨的人,倉管軟件開發完了,他們今天過來安裝。”湯士軍解釋道。
那邊,鐘陽也看見了她,他站起來,笑着打了聲招呼:“蘭姐,湯助理。”
很普通的、平平無奇的碰面。
周蘭平淡地點了點頭。
湯士軍打開倉庫的内門,兩人随之進入了倉庫裡。
農曆臘月二十五,長河開始放假。
周蘭已經提前備好了年貨,都是南方這邊的特産,海鮮、果蔬、鹵貨、糕點,堆滿了後備箱和後座。
早上天蒙蒙亮,關好水電煤氣,鎖好家門,她開車離開了神曲。
從神曲到小坳村約莫要兩天的車程,一路走走停停,周蘭到時,已經是次日的下午。
冬天的小坳村一如既往的冷清,街頭巷尾堆着積雪,隻有孩子們在奔跑嬉鬧。
她開着車,一路駛過積雪的小巷,又過了一片荒地,最終在山腳停下。
家就在山腳上,還沒走近,就已經能聽到陣陣的談笑聲。
家裡有一台三十二寸的大彩電,全村獨一份。盡管改革開放後大家的日子好過了,但這種經濟的發展和這個偏遠的小山村沒多大關系,小坳村依舊貧困落後,隻有少數人家能買得起電視機。所以街坊鄰居們都愛來這裡串門,看看連續劇,聽聽新聞,聽聽戲。
她拾級而上,門裡的大黑狗聽見她的腳步,“汪汪汪”地吠了起來。
大黃已經死了很多年,這條黑狗是父親從鄰居那裡抱回來的,周蘭常年在外上學工作,一年也就回來兩三次,它每次都認不出她來。
屋裡的鄰居從門簾後探出頭:“哎呀,是蘭蘭回來了!”
父母也聞聲出來,驚喜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以為你要晚上才能到呢。”
“出發的早,所以就早到了。”她把手裡提的一扇臘肉遞給父母,“後備箱還有東西,爹娘你們去搬吧。”
“行你快去休息吧,開這麼長時間的車了,我們倆去收拾。”
周蘭跟鄰居們依次打了招呼,就回了自己的西屋。
屋裡打掃的幹幹淨淨,角落的暖爐裡燒着柴,烘得整個屋子幹燥又溫暖。
床上的被褥是新換的,曬足了陽光,又暖和,又蓬松。周蘭關上門,脫了外面的羽絨服,放松身體躺了下去。
外面是父母和鄰居們的說話聲,和着呼呼的北風,聽起來喜慶熱鬧。
“哎呀,蘭蘭又買這麼多東西,你們老兩口可是有口福了。”
“啧啧你說誰能想到呢,蘭蘭現在這麼出息。大學生,還在大廠裡管事,要錢有錢,要本事有本事,還開着小轎車,咱們村裡找不出第二個了。”
父親炫耀:“那可不,看你們還老說我沒兒子,我這閨女是不是比兒子強多了,你們哪個兒子能比上我這閨女。”
“喲喲,看他得意的,還翻舊賬,我們現在可不這麼說你了啊。”
周蘭無聲笑了笑,幾乎可以想象到父親那志得意滿的模樣。
母親就含蓄很多:“蘭蘭孝順,總愛往家裡買東西,說了好幾次她也不聽。”
“這樣還不好,我要是有個這樣的好閨女,做夢都能笑醒了。”
周蘭确實累了,在父母和鄰居熱鬧熱鬧鬧的說話聲裡,她很快就睡着了。
農村的新年總是很熱鬧,也很忙碌。趕集買年貨,殺年豬,做豆腐,蒸饅頭,炸魚炸丸子,一直到除夕才徹底清閑下來。
小時候過除夕,父母總是約着鄰居去大隊看電視。現在村裡多了幾台私家電視,村民們都分散到各家看春晚去了,周蘭家裡也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烏泱泱地把堂屋擠了個滿,還有不少人都坐到了外面的院子裡。
家裡實在太熱鬧,電視裡晚會的聲音,人們聊天嗑瓜子的聲音,孩子們奔跑嬉鬧,還有不少調皮搗蛋的在院子裡放炮的聲音。
周蘭坐了會,實在被吵的頭疼,就回自己屋裡躺着去了。
春晚要一直到淩晨才會結束,周蘭是主家,外面那麼多客人,不方便早睡。
她從箱子裡找了本書,邊看書邊守夜。期間接到幾個拜年信息,有廠裡同事的,也有合作方的。鐘陽也發了一個過來,說祝她新年快樂。
初二,春麗帶着孫樂慶回娘家探親。
孫家在鎮上開了個作坊,給人打打門窗櫃子,也買各種做好的木制家具,生意還不錯,現在一家老少都搬去了鎮上住。
春麗說,春生明年就要結婚了,是部隊裡他領導的女兒。
說着還一直盯着她看,不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咦,你怎麼什麼反應都沒有?”
“我能有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