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穆曉川也回來了,一手抱着一捧幹柴一手提着一隻山雞。
鐘挽靈這次并沒有揶揄穆曉川,而是從穆曉川手裡接過幹柴,搭好篝火。穆曉川則去處理那隻山雞。鐘挽靈将穆曉川弄好的雞架在火上,一邊問他:“那泰安宗的很難纏嗎?為何師兄竟然這麼久才脫身,該不會師兄也戀戰了?”
“如果是正大光明打,估計梁幼都能赢他。”穆曉川擦了擦手,想到那個頗為古怪的泰安宗修士,他就覺得不對勁,“我覺得,那人應該不是泰安宗的人。”
“哦?何出此言?”鐘挽靈一邊問,撕了一隻雞翅遞給少女,“吃得下嗎?”少女點點頭,接過雞翅。
穆曉川咬了一口雞腿,思索着說:“我也說不清,但是,我覺得他不像是正道中人。”
“泰安宗與刀宗赤煉門很近,赤煉門主帶着全宗上下一起避世後,很多想習刀的修士就轉投了泰安宗,因此泰安宗現在多刀修。可那人的兵器是一個可以分成四個回旋镖的機關羅盤,還有毒藥,手法十分陰毒,不好對付。”
“穆師兄認為他是魔修假冒泰安宗?”鐘挽靈将手中的雞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咽下,“也不一定吧。藥王谷的醫仙們用藥也用毒,蜀中千機門子弟不管投入哪個仙門都是以機關兵器為主,各門各派也不乏機關藥物的高手。而且,泰安宗至少在四年前就與齊王過從甚密了。我遇到的那個也無甚了不起的,興許泰安宗人才凋敝另辟蹊徑了。”
穆曉川苦笑不疊。“你這是幫他們開脫呢,還是損他們呢?”
鐘挽靈不置可否地一笑,又撕了一隻雞翅遞給安靜待在一旁的少女。
穆曉川看向女子的狀态似乎好了很多,也很欣慰。“不過,拖了一陣也是件好事,至少接應師妹把敏君姑娘救出來了。”
鐘挽靈和少女聞言都是一怔。
鐘挽靈神色複雜地望向穆曉川,欲言又止。
穆曉川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又怎麼了?”
鐘挽靈沒有回答,目光閃躲不說話。
少女将手中的雞翅,小心放在身邊一片較大的草葉之上,正跪在地,鄭重地朝鐘挽靈和穆曉川磕了一個頭,直起上身,鄭重其事地說:“小女子陸不息,謝過兩位少俠救命之恩。但,小女子并非敏君姐姐。”
穆曉川大吃一驚。
鐘挽靈卻關注的是别的問題。“你認識任敏君?”
陸不息點點頭。“兩位少俠可是來查敏君姐姐的案子的?”
穆曉川有些搞不明白,樂坊應該沒把敏君失蹤的事上報,如此應該不能叫做“案子”吧?但他還是回答:“是的。”
鐘挽靈沒有回答卻問:“你不是樂坊的人。你是何人?”
穆曉川和陸不息被鐘挽靈不按套路出牌的問題問得有點懵。
陸不息老實回答:“我是墨梓木作陸匠戶的二女。我認識敏君姐姐,是因為我向她學琵琶。我知道,我們身份不同,可我們都是女子,她們要不是命太苦,也不會淪落至此。她那麼有才,也沒嫌棄我是個木匠的女兒,非但如此,每每空閑的午後她會邀我去湖邊和她們一起彈琴練曲。”陸不息的聲音有些哽咽。
鐘挽靈想起在她手上摸到的老繭,除了任家姑娘手上有的琴繭确實還有些其他的繭子,心知陸不息所言不虛。
“你為何會在那裡?他們抓你又為何?”
陸不息沉默了,垂着頭跪了好一會,終于擡起頭來。“我知道她失蹤了,便偷偷問了情況,任小姨說她們不信轎夫的話,我也不信。雖然姐妹們都勸我不要去查,說可能有危險,可我放不下……剛好魁元樓找阿爹做生意,我就趁機跟了去。但是……”陸不息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眼淚奪眶而出,滑落臉頰。她緊緊咬着唇,沒有發出一絲哭聲。
鐘挽靈和穆曉川都知道“但是”後面的内容,墨梓木作所見到的必然是掩蓋之前的大量血迹和一片狼藉的現場,那樣的場面實在很難不讓人畏懼和多想。
穆曉川不忍陸不息這般痛苦,出言寬慰:“也許那并不是敏君姑娘的血。”
“不,那是!我知道那是!”陸不息崩潰了,歇斯底裡地喊道,“我也希望不是啊!可是!可是,為什麼要讓我發現這個!”陸不息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镯子。镯子的顔色在火光中看着很深,但依稀能看見上面斑駁的污迹,應是幹涸的血迹。
“玉镯?”穆曉川頭皮一炸,卻仍是不願接受,“也許是别人的……”可話到一半,他又覺得不對。别人的,仍是死了人的。穆曉川雙手合十輕聲默念,不願再想。
陸不息深呼吸了幾次,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抽泣着說:“這不是玉的,也不會是别人的。這是個木镯……”眼淚還在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全天下隻有這一個。這是我做的。”陸不息一手緊緊握着木镯,一手胡亂擦了擦臉。 “這是我第一次學陰陽镂雕做的,敏君姐姐沒有嫌棄,當場就戴上了。可是,我做的太小了,她戴上去就拿不下來了。我說,用锉刀锉斷算了,但是她不同意……”陸不息再次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回憶着當時,“她說,這是不息的心血,是不息的一片心意,如果能就這樣戴一輩子,我們的情誼也會維持一輩子……”陸不息泣不成聲。
鐘挽靈和穆曉川也無不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