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面大漢戰戰兢兢地點點頭。
鐘挽靈一拍掌,招呼穆曉川:“給他松綁。”
穆曉川一愣,有些猶豫。
鐘挽靈冷笑道:“他若敢有小動作,你我就讓他血濺三步。就現在這種情況,他也能撒謊,這個人說的話就沒有任何價值了,人也就沒有必要留着了。”
黥面大漢面色慘白,抖了一抖。
穆曉川汗顔,低聲勸道:“師妹,你現在比他還像個歹人。”
鐘挽靈白了他一眼。穆曉川隻得乖乖給黥面大漢松了綁。
那大漢吓得跟個鹌鹑似的,動也不敢動一下。
鐘挽靈将手中的鐵鏟拍到大漢懷裡。“挖。”
大漢趕忙接過鐵鏟,找到一棵歪脖子枯樹,飛快地揮動鐵鏟,拼命挖掘起來,即便揮汗如雨也半點不敢怠慢。穆曉川也加入挖掘。
沒一會,兩人便挖出了一個半米的坑,就瞧見底下有張黃色的草席,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鐘挽靈和陸不息連忙用手絹掩住口鼻。穆曉川一手捂鼻,手中的鐵鏟似乎有千斤重,再難挖下去。黥面大漢倒是松了一口氣,把坑往旁邊挖大了一些,跳下坑去,費勁巴力地将那捆被草席包裹的柱狀物抱上地面,然後才爬上地,氣喘籲籲地讨好似得看向三人。“兩位小仙師,就、就是這個了。小仙師……你們看,我沒騙你們吧……”
鐘挽靈俯視着那卷沾滿泥土的草席,朝穆曉川使了一個眼色,穆曉川反手一擊黥面大漢的脖頸,将其打暈拖到一邊。
鐘挽靈走到草席邊,蹲下身,一手用錦帕掩住口鼻,一手拂去草席上的泥土,突然想起站在身後的陸不息,停下繩結上的手。“陸姑娘要不先回去吧。”
陸不息擡起頭,看着那污迹斑斑的草席,堅定地搖了搖頭。
鐘挽靈轉過頭,直面那卷草席。
時至晌午,本該是豔陽高照的時候,此時卻刮起了陰風,大片的陰雲不知從何而來,将天空遮得嚴嚴實實,宛如夜幕降臨。
鐘挽靈割斷了麻繩,輕輕一推,草席緩緩展開,一隻慘白纖長的手翻落出來,烏黑的長發像瘋長的藤草蔓延而出,露出了一張一半血肉模糊生滿蛆蟲一半白骨森森的臉。
“啊!”
陸不息發出了一聲驚懼的悲鳴,鐘挽靈和穆曉川亦忍不住駭然後退了一步。
“怎會如此!?”穆曉川驚駭不已,“難道是野獸?”
“不可能。”鐘挽靈話說得鎮定,臉上卻也同樣面無血色,靠在一旁的枯樹上别過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可能……屍體被埋在地下半米,沒有被挖掘痕迹,包裹的草席也完整無缺……不可能是野獸……”
穆曉川雙手合十連念了兩遍佛号,伸手想将那隻垂落的手放回身側,讓她盡可能看起來安詳一些。可他剛一碰屍體的手,那滿是血污的手竟直接從破碎褴褛的衣衫中滾落了下來,露出一節白骨和被撕爛的皮肉。穆曉川手一震,丢下那節斷手,向後跌坐在地。斷手跌落滾了兩圈,腐爛的皮肉帶着蠕動的蛆蟲從白骨上脫落。
“啊!”陸不息再度尖叫了一聲,終于無法克制地逃到一旁,一邊嘔吐,一邊嚎啕大哭。
鐘挽靈面如死灰,靠着樹幹頹然滑坐在地,以手捂臉,無法克制全身的顫栗。
這是她已經預見的,卻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還是太年輕。生與死,并非她這個年紀可以泰然面對的。更何況,是如此殘酷的死。
半晌,鐘挽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扶着枯樹站起身,艱難地走到裹屍草席邊,強忍劇烈翻騰的反胃感,毅然将另一邊覆蓋的草席撥了開來。
鐘挽靈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死相。
這幾乎不能算是全屍,這具屍體已經被撕成了好多塊,不止是穆曉川剛剛碰的右手,她的四肢都是斷的,有些還斷成了兩三節。并不是被利刃切割砍傷所緻,更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折斷的,有些雖然露出了白骨,筋肉卻還連着,被撕裂得不成樣子的衣衫遮蓋着勉強還有個人形。鐘挽靈不敢想她死前究竟遭遇了怎樣慘無人道的折磨,她甚至隻希望她當時已經殒命,莫多受如此殘忍的痛苦。
但,鐘挽靈無法說服自己,說服自己相信有人遭遇了這樣殘酷可怕的虐殺,靈魂還能安然長眠。
不過,這位死者已經沒有什麼所謂的死不瞑目——她已經沒有臉了,兩個眼球不知是腐化了還是被人挖掉了,整張臉都已經血肉模糊,右側下颚像是被什麼撕咬啃食過,已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鐘挽靈用拇指輕撫骨骼和肌肉上的擦刮傷口。這些傷口并不像豺狼虎豹尖牙撕咬的創口,沒有鋒利的穿刺。也是,事發是在魁元樓,城中鬧市酒樓怎麼會有豺狼虎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