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由的,鐘挽靈覺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逝去。而這不安的感覺竟迅速膨脹起來,很快脹滿了她的胸口,簡直讓她無法思考。
鐘挽靈掀開被褥,跳下床,随手從衣櫥拿出一套衣服,簡單地略作洗漱整理。
打開門,門外一片漆黑,隻有外面廊道上星星點點的廊燈寂寥,在這片安靜的深夜裡落下一片片昏黃的光。
鐘挽靈想了想,又回到屋中,點了一支蠟燭,随意抽了一張紙,匆匆寫下假條,用蠟油釘在桌上,吹熄了蠟燭,關上門,義無反顧地投身于這片初春的深夜中去。
此時,漫天星光。點點繁星如同一粒粒璀璨的晶石碎片,在這片黑色的夜幕中,彙聚成一條寬闊的銀色巨河,彎彎曲曲卻又平靜無波地一直延伸到天際。
可,行色匆匆的夜路人,無暇亦無心擡頭,一心隻驅使着身下的馬匹,穿過帶着霜寒的重重夜露,奔馳在漆黑的黑夜中。
南唐重修仙,修仙煉氣的門派很有地位,更何況是上清宗這種名門大宗。臨安分閣雖非本院,仍是極有地位。别的不說,就說臨安分閣地處的位置,位于太學院旁毗鄰東宮就可見一斑。但,上清宗畢竟是仙盟上宗,态度還是要做的。雖然院内學生大多與太學府學子以及皇城達官貴族子弟來往甚密,但大多時候,分閣本身都是閉門謝客的。
可今日一大早,分閣門前卻來了大隊車隊。
此時,分閣正是早課時間。
掌教林殊和分管執教匆匆趕來,前廳中已經站滿了人,中心是一位一身素白十分貌美的女子絞着手神情焦急,正是吏部張尚書的妻子鐘淑華。
“張夫人貴安。”
鐘淑華不失禮儀地欠身回禮,匆忙道:“清早叨擾,仙師勿怪。實乃家中報喪,十分重大,迫不得已。”鐘淑華本就生的纖細柔美,此時為悲傷焦慮所纏,更似風中弱柳惹人憐惜。
尚書府是清晨接到佬仙門緊急飛鴿傳書的。
張旭知道老太君對鐘氏一脈非比尋常,立即命人準備了夫人和小姐的歸鄉隊伍,他自己身兼要職無法立刻抽身,但是他允諾了妻子會與朝廷告假,兩日後趕去與她們會合,并且差人趕往臨安分閣通知鐘挽靈和鐘佳男收拾行李和請假。
此乃一個時辰前的事情。
林殊和相關人已經知悉其中緣故。林殊連連點頭,虛扶鐘淑華。“張夫人莫急,兩位師侄很快就到。”
鐘淑華謝過林殊,神情卻依舊哀戚。“多謝仙師準許。”
“這是當然。”林殊安撫道,“張夫人切莫太過哀傷。”
鐘淑華以袖掩面,哽了一會。
沒一會,人就來了。
但是,隻來了一人。來的隻有鐘佳男。
林殊有些疑惑,看向執教。執教也納悶,看向帶人來的夫子,夫子張口欲言不知如何說,轉頭又看向跟着他來的學生。
鐘佳男以為是問他,他也莫名其妙。他與鐘挽靈素來不睦,幾乎沒有必要就不來往,屬于标準的相看兩相厭。但他不能傻乎乎地當着這個位高權重又極度重視家族的小姨媽說這個。
正在鐘佳男猶豫無措之際,身後的穆曉川上前拜道:“禀掌教先生,鐘挽靈師妹已于昨日淩晨突然留書出走了,現并不在分閣中。”
林殊驚怒,怒斥:“王執教、陳老師,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管學生的!?居然讓學生半夜出去厮混,沒人阻止?還不知去向!?這是大失态!荒唐!簡直太荒唐了!”
執教和夫子都苦着臉。這說辭就是撇清關系,把所有責任都甩到他們中層身上就完事了。
其實鐘挽靈幾乎不怎麼來上課,這是臨安分閣人盡皆知的事情。你要在學堂找到這人,不如直接去她寝寮或者書閣更快些。别說掌教,不少本宗的人都知道。這種做派,換做其他的學生隻怕早就被遣送回家了,可這事發生在鐘挽靈身上就是無可奈何的事。縱使問題很多,分閣也不可能驅逐這麼一個優秀的學生,就算明知道整個分閣已無人可教她。
林殊當然是知道,但是他總不好當着這麼多外人說,尤其其中還有個尚書夫人。就算他丢得起這個臉,分閣和背後的上清宗可丢不起這臉。
王執教和陳夫子自然知道其中道理,就算吃了啞巴虧,也隻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