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頭,看見她的少小姐依舊側着頭,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無限凄苦的絕望充斥了她的心頭。
嬷嬷緩緩地磕了一個頭,自嘲地笑道:“是我自不量力。老奴本就是有罪之身,哪有資格求助他人。老奴告辭了,望小姐和鐘家的衆老爺們福壽安康。”
然後,她艱難地站起身,轉過身,蹒跚遠去。
鐘挽靈望着嬷嬷滄桑凄涼的背影,抹了一把臉,這才發現,自己臉上不知何時竟已全是淚水。
次日。
鐘林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說服了那個性格火爆的鐘炎。但是,不去官府報案、一緻對外,卻不代表能一緻對内。事實上,長老間的争吵從鐘炎介入開始就沒斷過,從晌午一直持續到深夜,又從清晨吵到晌午,地點從八仙廳吵到鐘林家門口,又從鐘林家一直吵到老太君的舊居,内容從靈堂布置在正廳還是老太君舊居,一直吵到送葬隊伍怎麼安排。
“這麼說,你們是打定主意不讓晚蘭參加送葬?”這可能是一天的争吵裡争議最小的一個問題了。鐘澄不免為自己的這個小侄孫女感到有些委屈。
“這有什麼?老太君都說了,不能讓她參加這種事,這可是老太君生前的金口玉言。”說這話正是鐘林長媳鄒水兒。
今早長老會上門找鐘林時,鄒水兒也橫插了一腳進來。
“可是……”鐘澄猶豫不決,“晚蘭畢竟是老太君最寵愛的小輩,這、這不妥吧?”
“話是這麼說,可是老太君說這話也是有道理的。晚蘭那姑娘命輕,她的才華又那麼重要,萬一又被沖到了,這可如何是好?”鐘和勸道。鐘和也算當年失魂事件的親曆者,那次事件丢盡了他百草閣首座的臉,他可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也有人不贊同。“老太君下葬畢竟是備受矚目的大事,這最受寵的反而不在,落人口實。”
“是啊,她娘可是那個潑辣的小醫仙鐘淑娟,這般,她會答應?”這娘們鬧起來,隻怕她親爹都鎮不住。
說到鐘淑娟,鐘林臉上也有些挂不住。原因無他,他還真鎮不住。
“要不這樣,祭的時候讓她在外堂拜一拜走個形式,瞻仰遺體和送葬就别讓她去了。”鐘林一想到昨日鐘挽靈看見遺體就險些暈厥過去的事情,沒準還真有鐘和說的那種可能。“淑娟那我會跟她說,她也不想自己女兒再出什麼事。”
這事就闆上釘釘了。鐘澄隻能暗暗為那可憐的女孩搖了搖頭。
後面的這件事,就不那麼好整了。——扶靈和引路人的人選。這可是送葬,乃至整個葬禮的重中之重。
其實,扶靈的人選是沒得商量的。
老家主一脈并沒有太多子嗣。一來,老家主陣亡時尚年輕;二來,正房老太君身份太過尊貴,沒人頭鐵到敢建議老家主納妾;三來,許是一脈相傳鐘家這一脈的人都還挺專情,從祖到孫從來就是隻娶一門親,連續弦都不帶考慮的。扶靈擡棺又首選直系子孫,那麼可以選的人就很有限了。老太君共有三子,鐘炎、鐘林、鐘圭,鐘炎鐘圭膝下無子,鐘林也隻有如俊一個兒子,加上鐘炎的贅婿、鐘林的兩個女婿,鐘圭小女兒的女婿,這算是勉強夠人數了。
可引路人的人選就難辦了。
自古上一代主事的引路人就是将來的當家,這是民間不成文的規定。本來鐘炎鐘林兩家為了一個長子嫡孫的名分,就明争暗鬥了幾十年。就連老太君之死,山城裡都有說可能是這兩家争嫡傳惹得的。
氣氛陡然僵硬了起來。
這一廳的人都知道其中厲害,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心的兩位半老不老的長者身上,誰也沒有注意一個身着黑衣的年輕女子從他們之間走過,慢慢走進老太君過去的卧房。她就像透明的,就像一個光天化日下的幽靈,既沒有存在的實質,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鄒水兒先聲奪人:“笑死,引路人這事有何可争的?這不規定長子嫡孫做的嗎?就算要讨論,橫豎也是我們家的事,由得了你們其他人插嘴嗎?”
既然鄒水兒都插進來了,别家的人自然不會甘心。鐘淑倩毫不客氣地反駁道:“長子嫡孫是根據族譜的,不是你們自封的。按族譜我爹才是長子!你不就嫁了家主的長子嗎?連鐘家人都算不上,狂什麼狂?”
“那就有你說話的餘地了嗎?你不就一賠錢貨嗎!?你以為你爹整了點小手腕,你就還是鐘家人嗎?”
這一句可算是插中了鐘炎父女痛處,鐘炎手杖狠狠一撞地面,就要開罵。
眼見場面逐漸向菜市場潑婦撕逼發展,鐘林連忙把鄒水兒往身後一扯,“住嘴,你懂個屁,别瞎胡扯。”鐘林遞了個眼色,讓淼氏趕緊把鄒水兒帶出去。
淼氏哪有這般氣力能把這娘們帶出去呢,況且她自己也挺關心這個引路人的人選。就算是不成文的規定,也算是一個給大家的暗示。是故,淼氏也隻是拉着鄒水兒,别讓她再沖出去給自己的丈夫添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