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挽靈不再多言,暗自苦笑。她似乎隻有在病弱的時候才會看見她的母親柔若春風的模樣。也許她年幼多病,隻是因為她想多看看母親的柔情作的怪。
鐘挽靈這般想着,一邊喝着藥粥。
其實她的母親原先一點不會家務,更不會做飯,做什麼都跟中藥似的難吃得要命,居然難吃到讓她那個滿嘴“君子遠庖廚”酸書生父親下了廚。後來有了她,而她又常常生病,一生起病來就什麼也不吃,就連平時喜歡爹爹做的小籠包也不吃。迫于無奈,鐘淑娟這才研究起了廚藝,專門開發一些将藥物和食材融合的食譜,換着法地想法子讓不肯吃東西的小女兒吃下去。漸漸的,母親廚藝竟遠勝過她父親了。而每每隻要鐘挽靈生病,她的母親就會親自下廚。
鐘挽靈邊想邊吃,居然就這麼吃完了一碗。
鐘淑娟很是高興,興沖沖地問:“夠不夠?下面還有,娘再去給你盛一點吧。”
面對着鐘淑娟欣喜的神情,鐘挽靈一時也不知該拒絕還是答應。
忽然,鐘挽靈餘光瞟到窗外。透過潔白的玉蘭花枝,她能看到,有個高挑的少年在玉蘭居門口來回跑動。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年了。最近幾日,她總是能看到他,好幾次還是在深夜。
“那是?”
鐘淑娟湊近窗戶,扶着窗看了一眼,皺了眉。“是你的表弟鐘傑善。”說完又納悶了起來,“這小子在這幹嘛?”
鐘挽靈若有所思。原來這個長相平平的瘦高少年就是鐘傑善。忽然,她明白了少年徘徊在此的原因。玉蘭居與老太君生前的居所比鄰,他并不是在玉蘭居門前徘徊不去,而是在老太君舊居前反複試探。鐘挽靈不由地皺了眉。
鐘淑娟見女兒皺眉看着樓下,以為樓下的少年引得鐘挽靈不快,隔着被褥拍了拍鐘挽靈的腿,拿走了鐘挽靈手中的湯碗,笑道:“别擔心,娘這就去把這惹人嫌的小子趕走。”
鐘挽靈一愣,知道母親會錯了意,但轉念一想,這事明白的人越少越好,便朝鐘淑娟點了點頭。
鐘淑娟便拿着盤碗匆匆下樓去了。
鐘挽靈坐在靠窗的床邊,若有所思地看着樓下的少年。
許是偶然,許是心有所感,少年亦擡起頭。
隔着潔白如雪的碩大花朵,少年看見院牆内的高樓上,一名少女正坐在窗前靜靜地看着自己。她的目光很奇特,像是居高臨下的審視,又像是悲天憫人的同情,一點也不像跟自己同齡的孩子。他知道這個少女是誰,他亦知道這個少女掌握着他想知道的秘密。可他更知道,少女絕不會把答案告訴自己。
鐘挽靈望着少年敵視的目光,忽然想起不久前鐘圭對她說的話——“孤木難支”。
太奶奶的事已經足夠說明。如今,她背靠大樹已然倒塌,她确實需要尋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助力。外公一家一心撲在鐘佳男身上,就連她母親也不例外。父親迂腐,無意管仙門中事,更是不會幫她。門中長老多欺她輩分小,不會為她所用,且貪腐嚴重,亦不會與她同道。要找同道人,最保險的還是得從他們同輩中找。她隻在年幼時與鐘傑善見過幾面,這些年雖在一門卻沒有見面,但她聽到過他不少事,風評倒是不錯,今日一觀,确實有幾分正氣,比年幼時幹練了不少。且,既然他暗中苦苦追尋,想來亦有尋求公正之心。他,或是可用之人。
思及,鐘挽靈勉力起身,打開窗,折了一根樹枝,用指甲刻了“子”字,擲向牆外少年。少年詫異,撿起樹枝,擡頭正要詢問,少女卻已然關上了窗,從窗前消失了。少年手持樹枝疑惑不解,一名明豔動人的美婦人卻沖了出來。
伴随着美婦人與相貌不符的粗暴怒罵,少年遠遠逃開了。
鐘傑善跑了沒兩步,從延伸出來牆角虛晃縱躍而下,翻身閃入一條窄巷。這些天為了探尋老太君之死的真相,他一抽出空就在鐘府轉悠。整個鐘府大大小小的巷子小路他已經跑了數百回。哪些巷子會被哨崗看見,哪些路會有守衛或是弟子巡邏,幾時巡邏,都是哪些人,他都一清二楚。
其實,對于答案,鐘傑善早已有所猜想,可他依舊日複一日地查探着,仿佛一旦停止,他将會失去支撐他繼續走下去的動力一般,他的世界就會徹底崩塌。
正當鐘傑善不知該回去栢壽苑再看看,還是直接回家之時,他面前的巷口忽然走出了一名不太年輕卻略顯妖媚的侍女。
侍女左右張望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問:“是傑善少爺嗎?”
鐘傑善理了理衣衫,一派自然的模樣走上前,一邊不動聲色地回憶,他确信自己沒有見過這名侍女。“是我。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