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淑娟茫茫然地擡着頭望向後堂口的丈夫和女兒,目光落在鐘挽靈身上的時候變得複雜。鐘挽靈被看得有些莫名,她從未見過她母親用這種目光看着自己,有無措有愧疚有為難有悲傷,混雜了很多情緒。
一家三口誰也沒有多問,也沒人多說。
當晚,鐘淑娟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自己回到了兒時。
那時佬仙門還在複興,爹爹奶奶叔叔伯伯總是沒日沒夜的奔走勞碌,娘和各位姨娘也有很多事要操煩,有時還得下山種菜,就這樣家裡也隻能堪堪混個溫飽。
她當時很調皮,經常帶着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上山獵山雞采野果改善夥食。弄得晚了,就找一處平整的地方,鋪些幹草枯葉以地為鋪以天為蓋,數着滿天星辰入睡。
她夢到的就是這麼一個晚上。
那一段時間,附近發生了山洪。奶奶說百姓信仙門,仙門自當庇佑百姓。所以家裡的大人不是幫忙救災,就是幫忙照顧族中尚且年幼的孩子們去了。可佬仙門田地也遭到了波及,族人們隻能吃為數不多的存糧,已經好幾天都沒一口菜了。
她和弟弟偷溜着上山獵到了一隻山雞。她想把這隻山雞帶回家中去,偷偷的給娘和妹妹也加個餐。如俊本來是想直接把雞烤了吃的,聽到姐姐這麼說便勉強答應了。
可兩人撿草葉的工夫,她就餓了,她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她拾完柴,回到營地,生了火。弟弟還沒回來。可她看着那隻被她扭斷了脖子的山雞,頓時饞蟲大鬧五髒廟。她不是一個會壓抑自己的人,一時也沒想那麼多,在河邊扯了張荷葉裹了黃泥就把那山雞給烤了吃了。
等弟弟回來時,大半隻山雞已經進了她的肚子裡。弟弟看着她,再看看她手中所剩無幾的山雞,這個堅強敦厚的七八歲男孩終于嚎啕大哭了起來。
鐘淑娟醒來時依然覺得男孩悲憤的哭聲猶在耳邊。
她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章石音正在她身邊酣睡,打着高亢的鼾聲。
月已西沉,朦胧的月光從窗外進來,灑在床邊的地上。
鐘淑娟下了床,就着中衣走到窗邊。迎着月光,她可以看到不遠處的一座庭院,那是她爹的院子。那個在她夢中嚎啕大哭的男孩,此時應該也在那個院子裡安然地睡着覺。
鐘淑娟想起夢中弟弟哭泣的臉,想起過往的種種。她小的時候真的很沒心沒肺,從來不會考慮别人的想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的就拿,想吃的就吃,無所顧忌。
其實夢中那樣的事情,過去時常發生,隻是她的弟弟如俊從來不會像夢中那樣嚎啕大哭,他總是忍着,把所有她想要的都讓給了她。現在想來,如俊應該是很想哭的,那些東西他哪裡會不喜歡,那些東西他哪裡會不想要。他隻是不好意思說,而她壓根看不見。她真的是個混蛋姐姐。
第二天上午,鐘淑娟遣開了後院的仆役,将鐘挽靈找到玉蘭居的後院。
鐘挽靈來時已有不好的預感,所以當鐘淑娟說出希望讓她退出玄天遴選選拔的時候,她竟沒有覺得意外。
不意外,不代表不會受傷,不會憤怒。
鐘挽靈面無表情地聽着自己的母親反反複複地說着鐘佳男一家的好,沒人知道她此時多麼希望自己是個聾子。
“晚蘭,你有聽我在說什麼嗎?”鐘淑娟忐忑地問道。她實在看不明白這個孩子。
鐘挽靈平靜地複述道:“你希望我把名額讓給鐘佳男。”鐘淑娟這才松了一口氣,可鐘挽靈緊接着又說了一句:“就算我退出選拔,鐘佳男也不一定能拿到名額吧?”
這也是鐘淑娟非常擔憂的一件事。
“這個不用擔心,隻要你退出,佳男自然有辦法成為第一的。”鐘淑娟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有些心虛的,更多的像是自我安慰。她隻能相信,鄒水兒和杜仙師會竭力幫助鐘佳男拔得頭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