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辦法實現她對太奶奶的承諾。
所有人都在阻止她,她已經沒有辦法了。
鐘挽靈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直直在正前的蒲團上跪下,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第三個頭,她卻無法直起身來。眼淚終于像決堤的洪水一樣,無聲卻洶湧地湧出眼眶。
她恨。
她好恨。
她恨背棄她的母親,她恨貪婪卑鄙的鐘佳男、鄒水兒和鐘如俊,她恨各懷鬼胎内鬥不止的衆長老,她恨無能又愚蠢的自己……
老祠丁聽到正堂有動靜,忙不疊跑出來一看,卻見地上跪着個姑娘,看衣着也不知是哪家小姐,着實吓了一跳,正想上前去扶,卻被一隻男人的大手攔了下來。老祠丁擡頭一看,識相地退回了側室,又從側室的側面走廊離開。
鐘挽靈卻渾然不覺。她隻是跪着,保持着頭抵着地的姿勢,默默地流着淚。
她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她也不關心。
一切于她已經沒了意義。
一股穩重卻溫和的力量扶住了鐘挽靈的身體,一雙厚實的大手将她扶了起來。
鐘挽靈擡頭,看清眼前這個青色長袍的中年男人。是她的父親,章石音。
玉蘭居的仆役們眼看着鐘挽靈向八仙廳而去,都很着急。但鐘府自有規矩,各個别院的仆役各司其職,若無主人的命令是不能擅自離開負責的别院的。他們隻得趕緊找姑爺章石音。章石音聽了個大概,也很着急,帶着人冒着炎炎夏日找了一圈,卻到處不見人。
後來,有個巡邏的守衛說看見晚蘭小姐去了祠堂,章石音這才匆匆趕來。
章石音走進祠堂的時,看到鐘挽靈跪在靈位前面一動不動。鐘挽靈跪伏在地上看不到表情,可章石音卻有種感覺,他知道她在哭。當他看到老祠丁想要去扶起鐘挽靈時,他伸手攔住了老祠丁。他知道他的女兒一定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哭泣的模樣,她是一個非常要強的孩子。他已經有太久沒有看見過女兒哭了,上一次還是離開懷甯前的最後一夜。
那一夜,他們一家三口早早熄燈上床。可他和妻子終究是放不下獨生女兒,想趁女兒睡了偷偷進房間再看看女兒。可兩人卻在房間門口聽到了房中輕輕的啜泣聲。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原來那個總是頂撞他,被他打腫了手心也不服軟的女兒,也會哭;原來他這個從來都理智過了頭的不肖女兒,也是不舍得他們的。
他和妻子不敢進房去,怕一見了,就會反悔已經下了的決定;他和妻子甚至不敢待在房門口,怕女兒聽見了動靜,他們就再舍不得放手。
最後,兩間房,三個人,一夜無眠。
章石音扶起了他的女兒。鐘挽靈的眼睛已經紅腫了,可她的臉上依舊充滿了淡漠和戒備,以及深深掩藏的絕望。
章石音知道,五年後的今天,他的女兒已經不可能再信任他們,是他們親手摧毀了她的信任和依賴。他不明白修仙界的事,他也不明白妻子為什麼要做下這樣的決定。可現在木已成舟,他還能怎麼辦?他可憐的女兒又能怎麼辦?
章石音歎息了一聲,抱住他可憐的女兒,溫言安慰道:“算了,沒關系,大不了十年後再來嘛。”
鐘挽靈猛然推開章石音,憤恨地瞪着他,像一隻受傷卻依舊不願臣服的獸。她的眼裡積滿了淚水,卻強硬地愣是沒讓一滴落下。她自嘲地說:“十年之後,我還會有機會嗎?”
章石音勸道:“十年之後你才二十五歲,不還有機會嗎。”
“哈,二十五歲……”鐘挽靈慘然笑道,“我還有機會活到二十五歲嗎?這次之後,我在鐘家還會有立足之地嗎!?”
章石音無法理解,他覺得女兒隻是被憤怒和悲傷沖昏了頭腦。一場考試一場選拔,怎麼可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更不可能要了一個人的命!他隻能極力勸道:“晚蘭,你冷靜點,事情不會像你想得這麼嚴重。你冷靜點!”
“該清醒的人是你!”鐘挽靈憤怒地咆哮着,“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你隻想着住在自己的象牙塔裡。外面的事你根本一無所知!你知道嗎?這是攸關着整個鐘家、整個佬仙門命運的選擇!你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你根本不關心鐘家的事,他們則隻看到眼前的利益,母親更是愚蠢地執念于‘長子嫡孫’……!”
“啪”的一聲脆響,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在鐘挽靈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