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挽靈迷茫地擡起頭:“去哪?懷甯嗎?”
這一刻,鐘挽靈也萌生了逃跑的念頭,可她能逃到哪裡去呢?按太公的預言,齊王謀反不會成功。齊王事敗,鄒家以及鐘家必受牽連,父親是官,并不能像鐘圭叔公那樣隐于□□,屆時他們還是會被牽連。
章石音心疼地看着女兒。他到是沒想那麼多,他隻是不希望女兒回去懷甯。雖然懷甯現在好了很多,但是戰争随時都可能爆發。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想看着她衣食無憂,覓得佳婿,生兒育女,像個普通的女孩一樣,一生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臨安,我們可以去臨安。”章石音說,“皇上賜了我們家一所大宅子,在臨安長樂坊。雖然我和你娘明年還是要回懷甯的……”但是至少女兒可以待在臨安,安享太平。“其實,你爺爺家也在長樂坊。我可以托他們來照顧你。”
鐘挽靈隻覺得很諷刺很荒唐。雖然父母從未跟她正面提起過,但從旁人口中,她知道父母與她爺爺一家的恩怨。
“你都不願意待的地方,為什麼要送我去?”她淡淡地諷刺道。
章石音被噎住了。是啊,他都不願意回去。
“我不需要别人照顧。”她隻是不想活了。
章石音看着絕望的女兒,隻能極盡所能地描繪未來可期的圖景。“不要這麼說。這有什麼?隻是不修仙了而已,還有很多事可以做。咱們不去爺爺那。我可以向皇上請願調回京城,謀個小差。皇上又不會收回房子。那附近環境很好,離太學院很近。等你再大一些,可以在太學院找一個青年才俊,定下一門婚事。不要再管修仙那些事,咱們踏踏實實做人。女孩子嘛,嫁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鐘挽靈隻覺得通體生寒,抱着膝蓋,将臉埋進膝蓋。
“如果我不願嫁人呢?”
章石音一愣,這是他不能理解的。“女子總要嫁人的。結婚生子是人生必須經曆的事情呀。”
鐘挽靈沉默了很久,她腦中一片混沌,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她原本的希望很簡單,學習修煉,沒有什麼為什麼,也沒有什麼目的,隻是單純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可這條路終究還是到了頭。
可能這就是女子的命。
女子的命就是比較賤一點。除了嫁人生子相夫教子,做什麼都會被重重阻攔。她其實已經很幸運了,有老太君一路庇護,才能走到現在。
隻是,終究還是走不下去了……
灼熱的眼淚灑在襦裙上,慢慢滲透,灼傷了她的肌膚,也淩遲着她的心。
“那我出家,一生不嫁。我甯願食不果腹衣不附體,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仍想繼續修行。我想去上清宗,不是因為這是太奶奶的希望,而是我自己的希望,我喜歡,所以我想要。家族,仙盟,蒼生……與我何幹啊。”
鐘挽靈忽然想明白了。她喜歡符咒和術法,去過臨安分閣,看過在那裡儲存的典籍,更愈發向往。她是自己想去上清宗。不是因為家族命運,也不是因為承諾,而是因為本心。她沒有必要去承擔那些附加給她的東西。若是順便,她能做便做,這是情分,是道義;若不能,她也完全可以不管。可學習修煉,這是她的本心啊,除卻本心,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章石音無法理解,他覺得簡直不可理喻。“你這麼執着于修仙做什麼?修仙到底能給你什麼?榮華富貴,還是青春永駐?”
這個問題好像以前有人問過,她是怎麼回答的?
鐘挽靈擡起頭,淚眼朦胧間,她仿佛看到一個許久不見的身影,可她很快就明白那個人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她看着父親懊惱不解的神色,内心漸漸平靜下來,她平淡地反問道:“爹你讀書是為了金榜題名嗎?你習字篆刻是為了什麼?”
章石音被問住了。
此時屋外狂風驟雨,呼嘯的強風卷着滂沱的暴雨掃向門内。眼見着雨水澆在女兒身上,章石音連忙抓着鐘挽靈的手臂,将她拖起來,慌忙關上門扉。
看着鐘挽靈渾身濕透,臉上全是水,也不知是淚還是雨,章石音覺得心痛萬分。
章石音深深歎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道:“你去側室看看有沒有幹淨衣服換了吧。這麼渾身濕着,回頭又得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