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要改變現狀,還得從别處下手。
上清宗,她無論如何都想去,但要去也隻能是十年後了。
那要做的事很明确:第一,她必須活過這十年;第二,在這十年之中,她無論是靈修還是地位都要保持在小輩中第一;第三,雖然,她對權力本無興趣,但事已至此,她也隻能與這些貪财好權之人鬥上一鬥。
當務之急,她必須盡可能削弱鄒家對佬仙門的滲透,盡可能削弱鄒家的勢力。雖然現在鄒家對佬仙門的滲透已經無處不在,
但,并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她的機會還有兩個——禁藥和結盟。
推遲參加玄天遴選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就像萊希特給她吃蛇果,看起來是壞事,其實是保她一命。
她可以繼續臨安的調查——那些流傳在王公貴族間使人癫狂的禁藥。鐘圭和母親的消息正确的話,酒龍爪極有可能就是來自于玄真教,而且是玄真教獨有。那張藥方也極有可能是鄒水兒從玄真教手中得來,假托鐘實之名交給母親的,為的就是拖母親下水,從而拖她下水……不,是拖藥王谷下水?
鐘挽靈有些想不通地點了點木桶邊緣。
鄒水兒、鄒家和玄真教,不可能是鄒水兒主導,她雖然狡猾,卻并沒有這種智慧和籌碼。
所以,是玄真教在主導着禁藥的事情。
可,她隻是一個小小凡修,對玄真教根本不重要。而藥王谷孫壽延除了跟母親提了一嘴有個意向,也沒有派出别的人去考察。如果是沖着藥王谷去的,那藥王谷根本就沒咬勾。那麼拖母親下水真的隻是順便?或者是鄒水兒自作主張?
鐘挽靈抵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敲定了鄒水兒。
這個女人隻有一些小聰明,很多時候會自作聰明,自作主張的可能性很高。
真是幫了大忙。這就留下了物證和人證了。隻要她和黃海客能搞來禁藥的樣本,便可以輕松追查到玄真教身上,追查到玄真教,那鄒家就難脫幹系了。
鐘挽靈輕輕地笑了笑。
此時簾外傳來兩聲叩門聲。
“進來。”
兩名侍女推門而入,恭敬地欠了欠身,道:“小姐,水涼了,讓奴婢為您更衣吧。”
鐘挽靈這才發現浴桶中的水已經微涼了,失笑地歎了口氣,伸手任侍女将她從桶中扶出。“費心了。”侍女輕笑以對,一面細心地為鐘挽靈裹上浴巾,細細擦拭。
另一名侍女則是捧了一疊衣服,欠身請示:“小姐,這衣服放在哪個櫥裡?”這仆役的衣服本也不髒,隻是稍稍清理了下,夏日炎熱,浣洗之物本就幹得快,這會已經幹透了。可這是件下人的衣服,哪裡是小姐穿得。
鐘挽靈一愣,她都快忘了這衣服的事,剛想說“扔了吧”,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道:“放着吧,我自己收就好。”
蔔夢閣在佬仙門中,卻不在鐘府中,位于佬仙門的最高處,與山頂神樹隔着一處百丈溝壑,遙遙相對。而溝壑之下便是那從神樹下發源的仙河夢川。蔔夢閣依着懸崖而立,伫峭壁而觀夢川,夢川悠悠繞夢閣,蜿蜒入城。
蔔夢閣是二進回形的格局,據地勢而建,中心最高,其次北東,唯有西北有一塔,中心是一盤巨大的日晷,周圍一圈是蔔房,如同回廊一般,兩側皆是可全打開的門扉,是供弟子占星蔔夢的地方。南面是庫房,東側是生活區和外家弟子的寝寮。西面是備室,有一個巨大的水車,日夜不斷地從夢川汲水以供占蔔之用。北面有一片銀杏林,房舍相較其他三處更為華美,精緻的房舍畫廊錯落其中,曲徑通幽,是專為接待貴賓之用。
最特别的當屬西北懸崖之上的塔樓,那是蔔夢閣的主樓。主樓本身并不高,也就十餘丈,可其中竟有一棵分外巨大的香樟樹從中穿過,交纏而生。塔心中空,橫梁階梯與香樟樹杈交織相結,樹枝上橫梁上垂挂下長長的符幡。窗扉常年洞開,常有微風進來,輕輕撩撥那些長長的符幡,司命們稱之為“神撫”。
此時已經入夜,主樓燈火通明。
占蔔、蔔夢、占星,多要在夜間。佬仙門占蔔之名在外,業務衆多,亦有不少名門望族,甚至是皇族的委托,其中不乏見不得光的事,這種委托人也大多會夜間前來。是故,蔔夢閣夤夜之前多是忙碌的。
這夜,鐘澄倒是沒有待客,也無心委托。
白日,鐘淑娟替鐘挽靈辦了退選,他未能阻止。之後,他便一直心煩意亂,無心他事。
鐘澄是他們這輩中現存最年長的。仙門浩劫時,他已破百目關。他目送父兄們踏上戰場一去不歸,看着所有人一蹶不振絕望悲傷,看着那柔弱的女子一點點撐起整個佬仙門,看着仙門外偷偷來委托他們的種種見不得人。
他知道族中人如何評價他。
他也不想做那個磨輪兩可圓滑怯懦的老狐狸,但他實在是見過太多,他不敢。
他知道,鐘挽靈是千年不遇的奇才,她實在太像那位耀眼的前任搖光子,她必能帶佬山重回容光,甚至比之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