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林河不敢細想下去。
“長官……”
“怎麼?”江汀隅雙手抱在胸前,微微歪着頭,饒有興緻地看向霍林河,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弧度,“不敢進去,怕了?”
那語氣裡帶着幾分調侃,卻又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仿佛在故意激霍林河。
又是這片紅樹林,那些不好的記憶一股腦兒朝霍林河湧來。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也得到了大家的諒解。
此時此刻,站在這裡,他還是難過。
有一部分是因為這些,但此時此刻,更多的是對江汀隅的心疼。
江汀隅越是表現得冷漠,他就越是心疼。
可能,在愛裡長大的孩子,對任何的不幸都會抱以柔軟。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頂撞回去,視線包裹着眼前人,隻輕輕開口:“沒有,走吧長官。”
僅僅是這一眼,江汀隅心中便已然明了大概的前因後果。
頓時,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眼神裡透着幾分複雜的情緒,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開口道:“别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
說完,轉身走進紅樹林,步伐幹脆利落。留下一臉欲言又止的霍林河,在原地摸不着頭腦。
不是,他眼神怎麼了?
明明是很溫柔的眼神啊……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長官,長官!”
“江汀隅,我不是那個意思!”
海風伴着鹹腥潮濕的氣息,從林中,從海灘穿梭而來。風拂過,帶起樹葉的沙沙聲,不遠處,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聲聲入耳,一清二楚。
沒有回應。
霍林河朝林子深處望了一眼,入目隻有密密麻麻、肆意伸展的樹枝,和裸露出來的樹根。
交錯縱橫間,将視野切割得支離破碎,他并沒有看到,那抹清瘦卻孤冷高傲的身影。
還真走了?
在原地愣了愣,他才接受江汀隅離開的事實。
怎麼會有這麼别扭的人,霍林河越想越來氣。他實在想不通,自己對江汀隅應該算是掏心掏肺的好。
一起吃過飯,他還替他解決剩飯,摟過,抱過,也見過對方脆弱的樣子。怎麼着也算是好兄弟了吧,幹嘛還對他一副冷淡的樣子啊!
見前方有棵稍微粗壯點的樹,他走過去,撒氣似的踢了兩腳。還不敢太用力,怕把樹給踢折了。
樹頂上長着許多類似黃瓜的果實,但它們表皮是嫩綠色的,表面也更加光滑細長,泛着溫潤的光澤。
被霍林河這麼一踢,沖擊力順着樹幹直抵樹冠,那些原本安靜懸挂在枝頭的果實瞬間遭殃。
在枝頭慌亂地搖搖晃晃,彼此碰撞。
“噗通噗通”
好似一陣雨,果實接連不斷地從樹上墜落。
“嗷!”
一顆飽滿的果子直直砸落在霍林河的頭頂,被這突如其來的重擊震得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
果子還在降落,他無奈地閉上了眼,放棄了掙紮。
真是自作自受,誰讓自己犯賤,偏要去踢那棵樹。不過也沒事兒,他皮糙肉厚,被砸幾下應該也扛得住。
想着,便抱頭蹲地。
滿樹的果實墜落,不斷插進腳下的灘塗地,倒像是滿地的小樹苗。
一股突如其來的外力拉扯,霍林河滿臉不敢相信。睜眼隻見漫天藤蔓盤旋交錯,結成一股粗繩,環住他的腰身,霸道又不容抗拒。
沒等霍林河從震驚中緩過神,便被這股力量猛地一提,雙腳瞬間離地。他隻覺耳邊風聲呼嘯,身體不受控制地飛速上升。
霍林河驚恐地瞪大雙眼,雙手下意識地在空中亂抓,想要抓住些什麼穩住自己。
一陣天旋地轉,他已然被帶到了樹頂。
腳下是藤蔓織成的細密的網,被霍林河踩得微微下陷,那藤蔓雖看起來随時會斷裂,卻也穩穩地托住了他。
藤蔓相互交織的紋理清晰可見,在他腳下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偶爾會有幾根調皮的藤蔓彈起來,葉片蹭着他的小腿。
整片紅樹林的上方,出現了一條墨綠色的紐帶。
它從紅樹林的這一頭延伸至那一頭,将整片紅樹林連接在一起,直通向那林子的邊際。
偶爾,霍林河能看到那些白色水鳥從他身側飛來飛去,在這片綠色的錦繡裡停留,在空中振翅飛舞。
遠方,是黢黑卻波光粼粼的海面,再往上,是幹淨透亮的藍天。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也像是大自然的一員,一棵長在灘塗上的樹。就這麼紮根土地,看潮起潮落,聽鳥鳴聲起……
轉身,江汀隅就在他身後。
“長官,原來你沒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