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生雪低下頭,隻能看見對面人那烏黑的發旋、緊抿的薄唇。
他頓了頓,緩聲道:“三司九獄,我記下了。”
記下?
宋微塵心頭倏地一顫,飛快地偏過頭去:“不必了。”
不必了,不管是虧欠也好、補償也罷,都不必了,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不應該再有絲毫瓜葛。
對誰都不好。
他明白。
“鶴卿,”
他聽見,那人緩緩地說着,話音間罕見帶了幾分缱绻柔情,“真的放下了嗎?看看我,好不好?”
塵生雪從不服軟半分。
這曾是他不知多少日夜也難以幻想出的美夢,卻在此刻意外落為現實。
聽到這道略帶懇求的聲音,宋微塵有幾分恍惚,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像是被蠱惑了似的,擡頭飛速掃了一眼。
卻因這一眼,再也移不開了。
世人皆知,修真界絕色佳人無數,但若是那位無修道君一出,則盡皆淪為陪襯。
美至極則無論性别。
塵生雪則就生了這麼個驚世絕倫的樣貌,連畫本上都無人可配,隻寫他一人出塵絕豔。
上界曾多有人戲言,無修君之容比其天賦還要震铄古今。
獨有不足,便是那雙勾魂攝魄的眸中含着徹骨寒意,若終年不化的冰池,望即止步。
可如今,這雙眼眸中卻像是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甫一見到這張臉,宋微塵壓抑了很久很久的感情就像瘋長的野草,愛恨積壓在心底太久,洶湧刻骨,已經快要壓制不住。
塵、生、雪。
心魔暴起。
這三個字在他心尖上翻滾了無數遍,不覺間,宋微塵的眼尾绯紅一片。
妖瞳如墨,隐隐有紅芒閃爍其間,靈氣暴亂絞了五髒六腑。
鮮血上湧,他死咬着牙不松。
滿口腥甜順着嘴邊淌下,模樣駭人,分明已有入魔之勢。
噬魂鎖、剔骨斧、剝皮刃、鎖靈鍊……
怎麼能!怎麼能!怎麼能忘!
“怨嗎?”
塵生雪靜靜看着他身上狂亂的魔氣,又盯向他紅極的眼睛,忽地湊近,“從未救你一次。”
一定怨。
怨恨極了。
哪怕是來看他一眼也好。
但一年、兩年、三年,不知過了多少個年頭,早已數不清,他太疼了,到最後隻想活着。
于是就不想了。
……
不想了。
宋微塵的瞳孔緩緩恢複了正常的黑色。
塵生雪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推開。
這力道實在算不得重。
他回過頭,就見那個身影低着頭,一語不發地快步離去,似乎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
塵生雪注意到他的指甲狠狠地扣進手心,劃開了皮肉,鮮血正順着指縫嘩嘩往下流,一眼瞧過去頗為駭人。
滿腹的草稿一時全哽在了喉頭,眼見那人越走越遠直至不見,一如當年。
罷了。
他也是倒黴。
哪一次都脫不了被算計的命運。
這回就先如此吧。
塵生雪斂去眸中一抹稀薄的憐憫,眼下還有正事要做,算算時候,天魔現世也就是這幾日了。
謝沉淵,
真是,好久不見。
——
太玄一戰,聲勢浩大,卻以謝家少主謝沉淵重傷閉關,仙門百家弟子淪為泥下白骨作結。
如此結果各大勢力始料未及,消息于一夜間襲卷上界,八荒九州盡皆聞風喪膽。
一時間,各宗派紛紛上門拜訪,仙宮内外,門庭若市,好不熱鬧。
太玄仙宮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