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滿天,銀霜雪白。
常悅宮燈火通明,雕梁畫柱,長廊亭前盡是精緻紋刻,朱紅色高牆黯然不動,沉靜風雪之中。
宮門口,穆英一身披紅衣單袍,跪在墨黑石闆上。
消瘦的身子衣料随風而動,凸起的孕肚,壓着她的脊背彎曲,喘息費力,四肢早就已經麻木僵硬。
濃密長睫上挂着霜雪,臉色蒼白,眼神分外冷漠。
“皇後娘娘,您還是早些回去吧,陛下今日有政務在身。”
護衛走上前勸告,看向穆英的眼神裡帶着不忍。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陛下剛登基就查抄了皇後母族武安侯府,全族誅殺流放,可惜了作為功臣,風波安定,就被問罪查抄。
穆英眼眸平靜,被凍得發白的手指緊緊攥住。
過往種種,浮現腦海,她本來是大涼名将,武安侯穆修的女兒,将門嫡女,自小便長在關外軍營裡,十四歲那年才跟着父母回到京城。
一次宴會,被皇帝賜婚,嫁給當朝三皇子——唐澄。
因為母妃早亡,皇帝心懷愧疚,便一直嬌縱,便養成了他任性妄為的性子。
皇命難違,穆英自知無法改變,隻能默默接受,接受嫁人的命運。
卻沒想到洞房第一夜就獨守空房,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從别人嘴裡才得知,唐澄心裡有個愛而不得,當初同意成親也是怄氣,她這個後來者,便一直過着如同守活寡的日子。
後來皇帝崩逝,朝中三王奪嫡,天下兵戈四起。
穆侯爺為了女兒的幸福,不計前嫌出兵扶持三皇子,為他鋪路,保他登基。
終于風波平定,登基坐殿之時,等來的卻是一紙诏書,查抄武安侯府。
聽到穆英怒火攻心,冒着風雪,大着肚子,過來昭華殿前。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害死親人,誤了自己。
穆英眼神清淡如死譚,完全一點動彈的迹象也沒有。
“娘娘您還是不要為難——”
穆英額角青筋瘾露,赤紅的眼底情緒根本無法遏制。
“叫唐澄出來。”
皇帝名諱誰人敢提,原本勸解的護衛看情況是鐵了心要見陛下,暗暗退到兩邊。
平常溫婉的皇後娘娘,眼神裡盡是剛烈,通紅的眼角像一朵淋了血的牡丹花,悲傷憤慨化為一滴眼淚。
話音落下,常悅宮的大門緩緩開啟。
一道冷香襲來,出來一位錦衣華服,身姿曼妙,珠光華容的女子。
上挑的眼眉梨花溫柔如水,擡了一眼對着門前侍衛:“陛下還在休息,殿前有人喧嘩,你們怎麼不給攔下?”
侍衛們面面相觑:“娘娘息怒,皇後娘娘執意跑來,屬下不敢生攔。”
女子眼神掃過穆英,柔媚的眼睛了閃過一絲笑意,佯裝善意:“姐姐,陛下現在被你兄長搞的心煩,你怎麼還過來給他添亂?”
眉眼上調,語氣之中帶着勝利者的挑釁。
“……”穆英眼底沒有半點表情,蒼白的臉色愈發沒有血色。
女子蹲下身子,跟穆英視線持平,伸手輕撫手邊的暖爐,細長的指甲敲打在外面的銅黃色外殼上:“當年殿下叫我等,今天倒是真等到了,姐姐,你還是好好養好肚子裡的孩子,免得最後陛下疼惜——”
“啪”一巴掌打在女人臉上。
“你算什麼東西。”穆英濃睫微顫,風雪之中,鼻尖被凍得通紅:“兔死狗烹,你這麼聰明,什麼時候輪到你。”
面前的女子原本的端莊一掃而空,陰冷的目光停留在穆英的肚子上。
細長的手指一把抓住穆英的脖子,相隔咫尺,壓低聲音,用近乎兩個人聽到的聲音:“穆英别說你現在是是罪臣之女,就算是當年陛下把我帶回王府,他早就厭棄你了。”
穆英嘴角上揚,看着面前挑釁自己的女人,心裡早就沒有波瀾。
女子看着穆英的臉,想找到嫉妒甚至怨恨的神色,遲遲半響,什麼都沒有。
白嫩的臉上火辣辣的觸感并未消散,感覺周圍視線都在她身上,心底被壓一頭的自卑感就冒出來,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沉着臉,吩咐周圍侍衛:“陛下正在休息,趕緊把她——”
原本猶豫的侍衛得到命令,要上手拖走穆英。
還未近身,感覺眼前寒光閃爍。
穆姝袖子裡藏着的匕首,抵住脖頸。
眼底的血紅一點點暈開,擴散成血淚,從眼角劃落。
“皇後娘娘!娘娘不要沖動!”原本邁步的侍衛,紛紛又被吓退了回去。
就算是母家淪落,可肚子裡還有皇嗣,若真出了事,誰也擔待不起。
一片嘩然中,朱紅的大門從裡面打開。
墨色的錦袍的男人從裡面走出來。
身形挺拔,五官俊美,眼底是不變的淡漠和疏離,周身不怒自威的氣勢,威壓的上不來氣。
皇帝出來,周圍侍衛跪地行禮。
“參見陛下!”
唐澄眼神停留在穆英身上,剛毅的眉眼冷漠似冰霜,沒有半點溫度,居高臨下。
女人起身,雙眸如秋水,楚楚可憐的看向唐澄。
“陛下,臣妾沒用,姐姐現在懷有身孕,萬不能在此動了胎氣。”
唐澄寬大的手輕拍女人的手,脫下身上的氅袍披在女人身上:“外頭冷,裡面等朕。”
當初那個纨绔王爺,已經變成了如今的無情帝王。
“鬧夠了?”
穆英因為長時間跪着,強忍眩暈,全靠意志強撐,扔下手裡的匕首,下半身已經麻木,挺直身闆,恭恭敬敬行禮。
“陛下,求您放過我兄長,如何後果,我穆英一人承擔。”
唐澄面無表情,伸手拿過穆英手裡的匕首。
“你想以死逼朕?”
穆英指甲陷進肉裡了,她本來就不該抱有希望,可還是要搏一搏,淚光閃爍的眼睛,盡是悲涼:“陛下,臣妾已經家破人亡了!”
卑微的活了一輩子,盡力讨他的歡心,最後倒落得個家破人亡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