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啟雲微笑,笑容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仿佛一隻心思難猜的豹子,在近處靜靜觀察聆聽他人的一舉一動,卻不再給出評論,所有的思考、謀劃、分析,他都喜歡暗中進行。
周六的天很藍,白雲飄蕩在無垠的天空,陽光照射在少女皎潔的臉龐上,慢慢化開了那些潮濕的陰霾。
此時操場上的廣播突然炸響,打斷了這場暗潮洶湧的交鋒,家長會的帷幕也正式拉開。
魏華英的出現,讓局勢發生了鮮明變化,從剛開始的驚亂到現在的沉寂,大家紛紛安下心來。
每個班級的家長和學生一同回到了自己班,臨走時,蘇忻意遞給夏時一顆糖:“剛張雨澤給的。”
夏時接過,那顆糖似乎還帶着他手上的餘溫。
家長會原來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劉盈并未邀請優秀學生家長上台發言,隻是着重地表揚了夏時,全場所有家長在聽到夏時的排名以後皆為她而鼓掌。
最後一項議程開始時,冬風卷着銀杏葉掠過人群,學校召集了所有家長和學生,大家聚在操場上,主席台上的主持人公布了上個月的演講比賽冠軍團隊。
“接下來有請我們一年一度的校辯論賽冠軍團隊,有請他們的代表蔣晟發言。”
辯論賽冠軍隊長蔣晟單手插兜走上台前,台下立即泛起漣漪般的騷動。
“聽說他去年高考分數能上985,非要複讀沖清北。”
“辯論隊隊長?上周還把高二學弟罵哭了呢。”
台下,漸漸地傳來了一些竊竊私語,家長和學生交疊的膝蓋上攤着學校文化冊,大家紛紛仰着脖子看向台上逆光的身影。
蔣晟的手指擦過話筒:“在座各位應該都聽過我的故事,我經常站在台上說話,台下的人一批又一批,大家的表情生動而特别——但你們不知道的是,我這個人私底下其實還挺沉默的,喜歡向内吸收一些能量。”
他忽然俯身靠近拾音器:“感謝學校肯定我們團隊的實力,謝謝鼓勵,我們會更加努力。”頓了頓,他繼續說,“對了,很多人覺得很稀奇,我為什麼放棄了985,沒什麼可稀奇的,複讀是一種選擇,我隻想往更高處走,謝謝。”
隻有幾句話,蔣晟揚起驕傲的臉,将話筒重新插入話筒架,他掃視了滿滿一操場的學生和家長,大步流星地往下撤。
下一個環節,是期中考的優等生發言,打頭的是高一全段第一蘇忻意。
當蔣晟甩着腿走下台階,蘇忻意正邁開長腿拾階而上,目不斜視,少年盛氣。蔣晟感受到那股不尋常的氣場,偏頭瞥了眼蘇忻意,又看到了這位辯論賽時的對手。
倆人錯肩後,蔣晟走到了講台底端,塑膠操場的邊緣,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的輕哼聲,不屑一顧。
蘇忻意這次上講台,全然沒有準備稿子,準備即興發揮。
當他的指節叩響話筒,整個操場突然陷入奇異的寂靜。他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撥弄着旋鈕,腦中兀自響起了夏明津妄議他和夏時“早戀”的事宜。
那聲誣告如同悶錘,重重地敲打在所有人心上,許多人産生了疑慮,因為蘇忻意确實和夏時走得近。
蘇忻意知道夏時最在意這種事,最反感這種事,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所幸,他還可以當衆,把事情說清楚。
“大家好,又見面了。我是高一一班的蘇忻意,今天能在此時此刻發言,感謝二中給了我這個機會。期中考試取得年級第一這個成績,我已然沒有什麼驕傲的感想。”他清列的嗓音攪動了凝滞的空氣。
頓了頓,他說:“這個學期,競賽班給了我很好的曆練機會,我見證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說法,優秀的努力的人,比如夏時同學,很感謝她在競賽班上給了我不少幫助,許多我想不到的解法,經她的點撥,融會貫通。我常常向她詢問數學解法,也和她探讨英語學習的奧妙......”
說着,操場炸開鮮明的聲浪,劉盈手中的保溫杯險些跌落地上。
“這在某些人看來似乎别有深意,但是在這裡,我想說,我從不在意别人口中的自己。他們都說蘇忻意,驕傲不羁、自視甚高,天賦異禀,但有部分人,請不要妄自揣測我們的友情。”
“就在生活一如往常的時候,夏時同學橫空出世,從普通班殺入競賽班,在競賽班上她表現優異,期中考完美進入前十名。我想今天站在這裡的不應該是我,而是夏時,她沒有選擇别人口中所謂的放棄,也沒有丢掉自己,也不會将自己浸泡在惶惑中,她目标明确,過得比誰都充實。”
“有人說我們像安提戈涅和俄狄浦斯。但在我看來,我們不過是普羅米修斯和雅典娜,一個偷火種照亮前路,一個鍛造盾牌抵禦流言。”
他的目光穿梭于人群中,在十五班的方陣隊伍裡,他看到了那個仰起頭,與其他人一樣望着自己的夏時。
他朝她微微一笑,手指在話筒上輕輕敲打出節律:“所以,外界的傳聞根本不重要。感謝老師們的寬容,允許優秀者突破固有結界。”
一陣大風猛烈吹來,風卷着樹葉飄向遠處的草叢深處,蘇忻意前進半步,任由冬風烈烈吹拂,帶着刺骨的冷與凜冽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