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成想,日後,鐘月葭就會知道,這哪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小師弟,分明是給自己找了個師兄回來。
鐘月葭耽誤了一會兒,看着和李意言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手上的糖炒栗子也快要涼了,趕緊轉身就往酒樓走去。
唐運思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趕緊把方才鐘月葭開的那一張藥方給默寫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張藥方在他眼中有些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
等太陽将要落山之際,唐運思收了自己義診的攤子,背着藥箱往臨時落腳的客棧走去,心中那股不對勁越來越盛,似乎馬上就要破土而出了。
他坐在桌前,翻開藥箱中随身攜帶的一本手劄,這上面記載的是先前他還在少華派中的時候,學習的内容,那段時期他和師父李意言相處的時間很多,有許多東西他當時隻能勉強跟上,後來卻被他反複溫習。
唐運思的目光落在了手劄中的一行字迹上,目光一凝——他終于知道那藥方不對勁在哪裡了,白天那位姑娘的配藥思路,竟然與李意言出奇地一緻!
所以他與對方,才能寫出大體上相同的藥方!
唐運思還在若有所思,而溫绯樂到了一地之後,收到了楚緒佳寄來的信。
他騎在馬上沉思了片刻,調轉馬頭,往南方奔馳而去。
鐘月葭在酒樓中看師父不緊不慢地喝着茶、吃着菜,走過去把糖炒栗子在他的面前晃蕩一番,果然看見李意言擡眼看過來。
“嘿!師……老爺,您看我給您帶了什麼?”
鐘月葭炫耀到一半,差點忘記了兩人現在的身份,趕忙改口。
卻沒想糖炒栗子在半路就被某位老爺給劫持了,“既然知道了,還不趕緊呈上來,你這小婢真是無禮!”
鐘月葭無奈地把眼神移開,她就知道,哪裡是她無禮,分明是面前的這位老爺太過霸道。
一顆也不給她留!哼!
真是不知道連苦藥都能夠面不改色喝下去的人,怎麼會這麼喜歡吃甜甜的糖炒栗子,不僅是糖炒栗子,還有烤紅薯,海棠糕,這些甜味的小食,哪裡有一點大人的樣子,完全就是個小孩子嘛。
“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替你家老爺剝來吃吃?”
李意言拿起一粒栗子,他很懷念在少華派的時候,溫绯樂給他帶的那些點心,隻是可惜,像南州這樣的小城市是不會有糍心齋那樣好手藝的師父的。
在他帶着鐘月葭行走四方的時候,也沒有多餘的錢去買這些甜食,所以天然帶甜味的紅薯和栗子就成了他偶爾解饞時候的吃食,後來就慢慢養成了習慣。
方才的栗子火候恰到好處,開口也很大,他輕輕一用力就開了,可是現在眼前的這一顆,沒有開口,摁了幾下就摁不開,這點小事也犯不上用内力。
況且用内力剝栗子吃,實在是有些浪費,況且眼前不正好就有一個合适的人選嗎?
正在為李意言一顆栗子都沒有給自己留而有些憤憤的鐘月葭這下可算是逮到機會了,她剝一顆,往師父面前送一顆,再剝一顆,送進自己嘴裡,嗯,小鐘藥師分配得可真是公平。
李意言把她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不過笑而不語。
這個半路賴上他的小徒弟,性格和他當年有幾分相似,表面上看着是非常順從,不會反抗的,但是暗地裡卻是在堅持自己認為正确的事情。
鐘月葭一邊剝栗子,一邊嘴在吃,還能夠注意到李意言身上有了變化的绛霭。
“總算看上去不像抹布了!”鐘月葭勉強算是滿意地點點頭。
李意言近年來周身的氣質愈發偏向沉穩,而整個人年歲尚輕,柔和在一起就是一種年紀輕輕卻已經看穿一切、超脫世俗、似乎随時都要駕鶴飛升的感覺。
他年少的時候,便經曆了太多,把這人世間的種種都已經嘗遍,有過親情有過愛,隻是最終都落得一場空。
若是不與自己開解些許,那麼李意言是活不到今天的。
所以經過歲月的沉澱,這些經曆在李意言的身上形成了這種獨特的氣質。
李意言對鐘月葭的無禮也沒多說什麼,“等我去了,這以後可是要傳給你的衣缽,你怎可如此嫌棄!”
錦繡乾坤坊的夥計手腳還是挺麻利的,短短的一段時間,用燒紅的烙鐵熨燙過後,绛霭平整了許多,雖然上面的大洞還是沒有修補,但是總歸順眼了。
不過,就像是人會變,绛霭再怎樣是寶物,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陪伴,并且主人也并不如何珍惜和愛護,顔色早就已經從昔日的鮮豔之紅,變成了深沉的暗紅色。
倒是和李意言周身的氣質有些相配,“你還是自己留着吧,這顔色我一個小姑娘可駕馭不了,”鐘月葭又多看了兩眼,總覺得就算是這樣的绛霭披在師父的身上,也還是好看的。
她湊近李意言的身邊,“師父,你老實和我說,绛霭到底是什麼來曆,不會是你新婚當天的紅綢吧——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