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悄然織就一片靜谧,裹藏着小小的書店,一時間隻能聽到門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良久,老人悠悠長歎:“老朽章氏,承蒙先皇恩寵,曾忝列太傅之職,侍奉哀帝左右。”
姓章的老頭?神威輕輕“啊”了一聲,他好像知道這個人。
江理眼睛放光,太好了是太傅,果然是大佬,三公換算過來可是正國級呢。
“你方才問哀帝是誰?”章老微微一頓,眼神意味深長。
江理呼吸一滞,似有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扼住她的咽喉。
隻聽章老緩緩說道:“哀帝,諱瑀,乃汝身父。”
江理心中濺起層層漣漪。今世素未謀面的父親,原來竟是末代帝王,自己這是拿了流亡公主的劇本?也行吧,有這麼個身份,往後更方便了。
她心思缜密,自認為掩飾得極好,可老奸巨猾的夜兔目光如炬,輕易看穿她内心的波瀾。
“若非你這丫頭片子尚有幾分禮數,入門便虔誠地為你父皇上香,老夫豈會輕易現身。”老夜兔自覺扳回一局,高高端起架子。
江理向來能屈能伸,隻要對她有用,她跪下來叫爸爸都行。她綻出乖巧的笑容,連連作揖:“方才多有冒犯,向章太傅賠罪問安。既然如此,咱們不妨談談……”
章老擡手,那幹枯的手掌仿若一道屏障,截斷她的話頭:“你想問的,老夫已知。老朽腐木之身,不堪大任,隻是歲月悠悠,幸而有幾個徒兒,還肯看在往昔的情分上,給老夫幾分薄面。但你,需得通過考驗。”
江理臉上陪着笑:“不需要了吧,能從您這隐世的表象下,洞察您的睿智與深沉,我不是已經通過了您的考驗嗎!”
老頭嘴角輕扯,卻很快闆起臉,提高了聲調:“老朽不過是個不堪大用的老棺材瓢子罷了!”
哎嘿,這老頭還挺記仇,江理有點煩他拿腔作調,不想再多廢話:“我已經充分展現出自己的智慧,觀察力和學識底蘊。你不該倒頭就拜,直呼明主在上嗎。”
章老吹胡子瞪眼睛:“謙虛乃夜兔族世代相傳的美德,如今的小輩們卻都抛諸腦後。少看點星際垃圾小說,别一天到晚YY!”
江理尖酸刻薄地譏諷:“喲,您老可别在這裝模作樣了。瞅瞅這一屋子書,沒一本正經的,裝得一副老學究的樣子,其實沒少看星際網絡小說吧,可算是原形畢露了。”
章老被氣得禮儀全無,索性不再僞裝,扯開嗓子破口大罵:“你個小王八羔子,想當年,你爹都要恭恭敬敬喚我一聲老師,你爹要是知道你這麼狂悖無禮,保準狠狠抽你屁股!”
江理撇撇嘴:“有我這麼靠譜的繼承人你就偷笑吧。難不成對我還有什麼不滿嗎!”
“你是個女孩子!”章老嚴肅地說。
江理快要氣死,竟敢瞧不起女人,還太傅呢,這是沒見過彪悍的太後吧,落到慈禧手裡他就知道厲害了!
“所以呢,你的考驗是什麼!”江理按捺怒火,冷冷問道。
章老顫顫巍巍地行至櫃台後面,摸出煙袋揣進懷裡,而後向外走去:“随我來。”
章老在前引路,江理與神威相随其後。三人從山崖縱身而下,轟然落地,仿佛流星般砸出深坑。巨大的垃圾山頂坍塌,傾斜滑落的垃圾散發出惡臭。
江理捂住鼻子,随着章老在垃圾堆砌成的迷宮中穿梭前行,拐上數十個彎,眼前豁然出現一棟高大的建築。
殘舊的飛行器駕駛艙與報廢的機動車廂層層堆疊,仿若積木一般,構築成搖搖欲墜的高塔。
章老身形一展,如翩然騰飛的蒼鷹,于層層金屬外殼借力,飛速而上。江理和神威緊随其後,宛如靈動的燕子輕盈地跳躍,不多時便來到一間由皮卡車鬥改造成的小屋前。
小屋上方,縱橫交錯的木梁搭出一道簡易窩棚,門簾掀起,能看到一家人擠在狹小昏暗的空間裡,劇烈的争吵聲從裡面傳出來。
江理站在門口,側耳傾聽,不多時便弄明白,這是一家四口,夫妻二人和兒子女兒。夫妻倆想把兒子送入天人學校,但學費和打點的費用堪稱天價,為此他們決定把女兒送去天人開的教堂做聖女,去侍奉真主大人。
此時,夫妻二人正苦苦勸說小女兒,說天人們過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吃的都是蛋糕,喝的全是牛奶,她去了教會以後再不會挨餓受凍,還能住上華美的高樓大廈。
“這麼好的日子,要不是我年紀大了,他們不收我,我也想去啊!”
江理踏進房門的時候,正聽到這道中年女聲。
眼前的房間面積不到四平米,内裡靠牆擺着一張高低床。高床上狹窄得隻允許一個人平躺上去,外面挂着一張洗得看不出來原色的碎花布簾,破舊的地方打着補丁。
說話的那個婦女正站在床邊,仰頭對着那張簾子喋喋不休,隻剩一隻手和一條腿的中年男人悶頭坐在床上抽着煙屁股,夫妻二人都瘦巴巴的,臉色蠟黃。
一個男孩躺在床上玩遊戲機,胖嘟嘟的身體占了絕大部分床鋪,把他父親擠得隻剩半個屁股坐在床沿,單腿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