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攬着季知逸往前走道:“你啊,就是太直!倒不如這次接了太後的橄榄枝,那兩方也不至于急眼,更重要的是,娶了江瀾音,對你也有很大助力,何樂而不為呢?”
“朝事是朝事,縱然我要接太後的橄榄枝,也不該犧牲江姑娘的幸福。江家滿門忠烈,如今隻留江姑娘一人,我若連她也算計,如何對得起江大将軍?”
知道季知逸不會輕易答應,林越瞥了瞥左右低聲道:“那你可知,太後為何給你遞了橄榄枝,又邀了這麼多世家公子同赴宴?”
林越沉了聲道:“我聽老頭說,陛下有一日閑步,去了江姑娘所在的雲知閣小坐,并讓她為之歌舞,江姑娘拒絕,陛下大怒,最後太後聞訊而去,這才不了了之。”
季知逸眉頭倏擰,林越意味深長道:“江姑娘,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繼續留在閨閣中了。你與太後不算計,别人也不會放過她,畢竟她是江大将軍的遺孤。”
見季知逸這次沒再說話拒絕,林越松開手道:“你再想想吧,我先去赴宴了。”
兩人不知不覺走偏了路,季知逸回頭望去,隻見不遠處的林蔭路上,江瀾音從假山上的飛翼亭收回視線,懷抱着他臨時削制的那兩柄竹劍,往深宮中而去。
季知逸慢慢自樹叢中穿行而出,低頭思考了片刻,轉身往宮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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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姑娘,您可回來了!”
見江瀾音回來,降香趕緊招呼一旁的侍女圍上前道:“快為姑娘梳妝!這瓊花宴将開,現在可耽誤不得。”
江瀾音擡手揮退了準備上前的侍女,徑自走向梳妝台道:“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們都出去吧。”
降香怔愣着沒有動作,江瀾音回頭冷睨道:“聽不懂麼?”
“......是。”
降香帶着人慢慢退出,猶疑間看到銀翹捧着一個遮蓋嚴實的木盒,正準備出門。
“銀翹,你捧得什麼,要去作甚?”
見降香伸手準備翻動,銀翹後退一步道:“姑娘差我去送樣東西。”
“送東西?送去哪?這是什麼?”
銀翹覺得姑娘最近奇奇怪怪的,降香也是,最近做事總是很沒分寸。
想起今日那隻貓兒蹿出,要不是降香推搡,她也不至于摔入花叢勾破了舞衣!
給姑娘添了這麼多亂,這會銀翹心中也有些怨怼,她壓住了降香準備翻動東西的手直直道:“你若想知道,自己問姑娘便是!再說,姑娘的事,哪裡是我們做奴的應該随便過問的!”
降香被銀翹說得一哽,回頭看了眼江瀾音緊閉的屋門,又無奈地縮回了手。
若是從前,她倒也無畏。隻是最近的江瀾音......
看起來更加穩重端莊了,但脾氣似乎也比過往大了不少。
見降香不再動作,銀翹甩頭捧着木盒走了出去。
屋内,江瀾音取了金钗,滿頭青絲鋪落肩頭。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肩頸漸漸松卸,輕聲歎了一口氣。
今日經程青辰這麼一出,她才倏然意識到一向不喜熱鬧的太後,為何突然讓她在瓊花宴獻舞,并邀了這麼多的夫人公子赴宴。
前世她一心想着傅棠,這瓊花宴上的舞,也是舞得格外上心,隻為他能分一縷視線,倒也沒留意到太後的心思。
傅棠的老師莊老,與恭親王曾同拜三明聖人李循為師,兩人也算是師叔侄,加之傅家與恭親王府有姻親關系,兩邊關系十分密切。
朝堂之上亦是。
她自幼跟在太後身側,太後待她如親女,現在想想,當初她執意要嫁于傅棠,也不知太後是何等心傷。
自那日陛下來雲知閣後,太後便有意為她擇個良人。隻是她當時一心欽慕傅棠,不願嫁于旁人,太後也甚是氣惱無奈。
最後太後還是拗不過她,瓊花宴前,又差了身邊最親近的嬷嬷,親自給眼高于頂的傅老夫人送了帖。
太後是真的疼她。
江瀾音看着鏡中人,擦去了她面上的濕痕,随後擡手,将一頭烏發,用發冠高束于頂。
前塵愚昧,這一世她自是不會對傅棠再有什麼情念。
這深宮她是不能再居下去,可她也不想将自己随意塞入别人的後宅之中。
她需要一個擋箭牌。
一個适合她去欽慕,但又不可能在今時娶她的擋箭牌。
隻是......誰适合?
江瀾音緩慢描摹眉心花钿的手驟然一頓,眉宇輕揚,想到了一個人。
她若是傾慕他,太後應該會放心,而且暫時也安排不得婚事,畢竟那人尚在塞北。
她若沒記錯,前世他并未出席瓊花宴,而且他下次歸京的時間好像是......一年後?
很好,一年後的事,誰又說得清,隻要混過今日便好!
想好了對策,江瀾音的心情好了許多,對鏡貼花,姣好的面容明豔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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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寺的暮鐘沉沉敲鳴,傅棠端坐于車廂内,閉眸沉思着南鄉瘟疫的處理方式。
馬車在宮門處停下,守宮的侍衛與外間駕車的喬一似乎在交涉什麼。
“喬一,車外何事?”
“回大人的話,是江姑娘托人送來了一樣東西。”
眼簾輕掀,本帶着些冬雪寒意的清俊眉眼,倏然漾出一絲春陽暖意。
傅棠擡手掀開窗簾溫聲道:“呈來。”
喬一将封蓋精美的木盒呈上,傅棠接過木盒,掀開鎖蓋看到盒内物品後,神情一滞,随後眉心漸鎖。
盒内是他與母親本要送于太後的“萬福賀”,隻是今日入宮面聖後,他将它交于了江瀾音身邊的降香,替江瀾音縫補舞衣。
“萬福賀”的邊角已經重新修補平整,絲雲錦裁成的卷幅也被裝裱完美。
盒子内壓着一方信紙,傅棠抽出展開,紙上是江瀾音娟秀工整的字迹:“多謝傅相相助,隻是此物珍貴,瀾音何能安收,現歸整如前,敬還于君。江瀾音筆。”
傅棠盯着信紙許久未動,須臾後皺着眉宇将木盒放置了一旁。
擡手揉了揉幾日不曾安歇的雙眸,片刻之後他又細細看了遍信紙上的内容,然後工整折起,收入了袖袋之中。
車馬晃動,靜坐許久的傅棠終是沒忍住輕歎一聲,俊雅的面容上透出些許落寞。
三月不見,她好像和他有些生疏了。
傅棠自一旁桌案上拿起一方細長木盒,指尖摩挲,随後輕淺一笑。
今夜諸事落定,她應是十分歡喜。
傅棠取出盒内的玉簪,碧玉觸手溫潤,看起來便與她十分相配。
他想,這枚隻交于傅家長媳的玉簪,她應該會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