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逸默了一瞬道:“你明知道我與她不可能一同出京。”
林越回頭看向桌邊的季知逸,頓了片刻悶出一口氣道:“也是,雖然沒有明說,但皇後三番兩頭召她進宮,給小公主伴讀,其中意思明眼人都知道。”
“啧,這叫什麼一回事!”林越拍了下欄杆哼笑道,“伴讀,說得好聽,不就是将在外,扣個人質給自己一個心安麼?”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就沒人能懂?”
季知逸抿了唇沒有說話,林越搖了搖頭道:“幸虧老頭這些年沒出去了,不然我也要被困在這一方城池裡,急都能急死我!”
話剛出口,林越敲擊在欄杆上的手指一頓,斂眸苦笑道:“也不對,我如今與被困在城裡又有什麼區别?如果可以,天南海北,我還是想去闖一闖。”
季知逸瞥了林越一眼也沒有搭話,隻是舉杯向他示意了一下。
林越笑着擡了擡手中茶杯,仰頭一飲而盡。
“唔,榮姐這茶怎得這麼辣!”
林越将茶杯放置鼻前嗅了嗅,随後嫌棄地推開杯子道:“怎麼一股姜味兒!這是把後廚的洗菜水端上來了麼!”
“想得到美!我那後廚的洗菜水都是上好的純淨井水,你小子也配喝?”
手中茶杯被人一把抽走,林越擡頭一看,瞬間縮了手陪笑道:“榮姐,我就是說今兒這茶不一樣,味道賊好,沒别的意思!”
細長的眉毛一挑,榮霜睨向一旁跟見了貓的老鼠一樣的林越哼笑道:“喲,林将軍今日怎麼這麼識相?我猜猜,是這個月的俸祿又花完了,欠我的酒錢又要推一推了?”
“嘿嘿,榮姐人美心善,又冰雪聰明,懂我!”
“懂你吧?”榮霜笑容一收,猛拍了林越一巴掌道,“你看姑奶奶想懂你麼!都賒了三個月酒錢了!下個月再不結,我就去太尉府尋林夫人,看她怎麼收拾你!”
“榮姐消消氣,您放心,下個月一發俸祿,我就把欠你的賬給補上!”
林越好聲好氣地跟在榮霜身後承諾,榮霜挑了挑眉頭,随後一笑看向了桌邊的季知逸道:“我這茶,季将軍應該是喝得慣的。”
季知逸勾唇笑了一下道:“榮老闆仗義,将這暖身去濕的秘方贈于延北軍,緩解了軍中将士不少病痛,季某感激不盡。”
“好說,延北軍救了我一館子人的性命,一個方子算不得什麼!”
榮霜旋身坐至了季知逸的對面,搭着桌沿與他商量道:“你要的酒,明日我可以備齊送至将軍府。”
“多謝榮老闆。”
“客氣什麼。不過,你這酒倒是找對了人。”
榮霜揚着眉宇驕傲道:“莫說是在上京,放眼整個建梁,你也找不出比我醉茗樓更醇更烈的酒。”
聞言,季知逸點頭認可道:“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來請榮老闆幫忙。”
“放心吧,這酒我一定替你準備好!哦對了!”
榮霜将手上兩壇子酒放到桌上,推到季知逸面前道:“這個是給你的。大婚那日,記得讓趙深捧好,從這壇子裡給你倒酒,莫弄混了!”
“什麼酒,榮姐,你這就偏心了,怎麼就老季單獨有一壇?”
榮霜斜了林越一眼道:“你若是大婚,姑奶奶也給你備上這麼一壇!問題是,你找到願意嫁你的姑娘了麼?”
林越頓時不服道:“這是我找不到的事兒麼?明明是我不願意娶!”
榮霜嗤了一聲,沒搭理林越。季知逸掀了酒封嗅了一下神情有些疑惑道:“這難道不是七日醉?”
榮霜從桌上摸了個酒碗抛過去道:“嘗嘗。”
季知逸倒出少許,搖了搖看了看成色,飲了一口微愣道:“不是酒?”
“當然不是酒!”榮霜屈指敲了敲酒壇道,“這是我家師傅用七日醉的殘料釀出來的果飲,光有味兒,沒什麼勁兒,正适合你大婚那日喝!”
林越自己摸了個碗,一口悶了後皺眉道:“這沒酒勁兒還有什麼可喝的!這大喜日子可不得好好喝幾杯酒慶祝慶祝!”
“你懂個屁!”榮霜晃了晃酒壇挑眉暧昧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哪能讓他陪你們這些酒鬼耽擱了。”
季知逸愣了片刻,随後明白了榮霜話裡的意思,垂眸搖了搖頭,端起茶杯輕咳了一聲。
“噢,原來是這麼個意思!”林越伸手勾過季知逸的肩膀笑道,“榮姐說得在理,這洞房花燭夜,洞房可不能耽擱了!明兒我就去把我家老頭珍藏的鹿茸啊、人參啊,給你送過去。好好補,别丢人啊!哎哎!”
季知逸反手扣住了林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巧勁一擰,輕輕松松把人丢回了欄杆旁。
林越順勢一坐,倚着欄杆沒皮沒臉道:“怎麼了,我這也是為你着想......”
“林越,莫要胡言。”
季知逸用眼神朝榮霜那邊示意了一下,林越明白過來,臉皮終于薄了些,輕咳一聲轉換話題道:“啊,榮姐考慮的還是很周到的,到時候要是有人纏着你喝,兄弟再幫你擋擋。”
榮霜瞥了眼終于有些正經相的林越笑道:“這還差不多。”
“說起來,今日季姑娘來我這吃了會點心,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大好。怎麼,你們兄妹二人吵架了?”
季知逸還沒張口,林越便搶着解釋道:“還不是季大小姐想出門看花神會,被她這個鐵面無情的哥哥拒了呗!”
“花神會?何時要辦花神會了?”
“不是上京,在南江郡。”
聽到地名,榮霜頓了一下,随後瞥了眼季知逸緩聲道:“要去外地啊......季将軍倒也沒反對錯,她一人去也确實不安全。”
季知逸低頭沉默了片刻,榮霜也輕聲一歎道:“不過,也不怪季姑娘想去看這花神會,她一向對于這些妖魔神怪的故事感興趣。”
“可不是,經常天馬行空畫一堆奇奇怪怪的妖獸不說,就她給老季做的那幾件衣服......”林越撇着唇搖頭道,“也難為老季還能收得下。”
季雲姝給季知逸縫的那幾件衣服,榮霜倒是也見過,畢竟那些花裡胡哨的繡線,還是她替季雲姝尋來的。
“我記得好像有什麼大鵬?說是穿了就能得大鵬扶搖直上九萬裡的神力,定能在行軍之時,日行千裡!”
林越說完忍不住噴笑道:“你說她真信這玩意啊?”
季知逸也忍不住搖頭笑道:“自是不信。那都是她惱我不給她寫信,故意做的。”
“哎,你穿過麼?說真的,那大鵬是真的夠大,顔色也夠騷氣的。”林越想起那件衣服感歎道,“誰要是穿她做得那幾件衣服出門,一定能吸引了全城的目光。那得多大的勇氣才能穿得出去啊,我估摸着這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件這樣的衣服......我去,還真有啊!”
“嗯?什麼真有?”
見林越突然趴着欄杆探頭望向樓下,榮霜起身走到欄杆邊道:“你在看什麼,可别掉下去摔瘸了腿,然後借此訛我賴酒錢!”
“不是,我是說衣服!哎老季,你快來看看,那小子身上的衣服,是不是雲姝給你做得那件大鵬展翅!”
季知逸的動作一頓,起身行至欄杆邊,一同往下看去。
纖瘦的骨架,套着華麗花哨的寬大衣袍,緊束的腰封将過于寬松的衣料,牢牢藏于了袖衫内。
改過大小的衣物從正面是看不出什麼不合适的地方,但以季知逸他們的視角,清清楚楚看到了對方衣服修改後的不平整之處。
林越看着那道身影眯了眯眼,随後拍了拍季知逸的肩膀道:“你還說是不是庫房搬動被收去了别處,搞了半天是被小賊順走了。”
“呵,倒真是有意思,這年頭竟然還有人偷這樣的衣服。等着,我去幫你把他捉上來扒幹淨!季大小姐這衣服做得難穿,但也不能讓這些貓貓狗狗随便套了去!偷東西竟然偷到将軍府頭上了!還是細麻稈強撐了老虎皮,他這小身闆也不嫌丢人得慌!”
林越撐着欄杆就準備往下蹦,榮霜一把拉住了他:“你等等!什麼細麻稈小身闆,那是個姑娘!”
林越擡起的腿一頓,又收回來眯眼細看道:“姑娘?嘶,這姑娘長得有些磕碜啊!”
季知逸看着下方沒說話,一雙利眼緊緊鎖在了那個正與佝偻老頭說話的“小公子”身上。
榮霜看出了季知逸的神情變化,瞧着樓下的江瀾音問道:“怎麼,季将軍認得?”
季知逸頓了片刻點頭道:“認得。”
“哦?看來不是賊。”
季知逸盯着下方的江瀾音輕聲一笑道:“确實不是賊,她是我即将過門的妻子。”
榮霜滿目興味道:“噢~”
林越不可置信地将手攏于眉前望道:“那是江姑娘?她不是在侯府中待嫁麼,怎麼會穿着雲姝給你做得衣服出現在這裡?還有,他旁邊那個老頭是誰?”
季知逸打量着那個老者搖頭道:“不清楚。”
樓下,江瀾音讓銀翹給了老人一錠銀子,然後擡頭看向醉茗樓的招牌,邁步走了進去。
片刻之後,小二上樓喚道:“老闆娘,樓下有位奇怪的公子想要見您!”
榮霜側眸看向季知逸,季知逸不解地搖了搖頭。
榮霜低頭一笑道:“行,那我就去會會咱們......季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