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瀾音不明所以地撤手後退,季知逸倏然躍身上馬,握住缰繩重重一抖,腿間發力,馬兒頓時嘶鳴而出。
不遠處練劍的少年們聞聲奔跑而來,他們擠在馬場邊看着場内的季知逸歡呼不已。
江瀾音立在他們身後,遠遠望着馬場内肆意縱馬的季知逸,視線竟是一刻也放不開。
初春的馬場,淺草被微雪壓得低首,而馬背上的青年,身姿玉立挺拔,厲目凝視前方,線條分明的下颌輕擡,劍鋒般的眉宇間盡顯傲然,馬場周圍的嫩綠都不及他一分鮮亮。
青年倏然回首,看到場邊靜立的江瀾音後,缰繩猛曳,調轉馬首快速飛奔而來。
飛奔的駿馬帶來烈烈疾風,前方的少年們慌張後退,江瀾音卻微眯了眼寸步未移。
她迎着他的注視,心跳鼓動間,蓦然有一種感應,他是來尋她的。
疾奔而來的青年忽然彎身,視野晃蕩,下一刻少年們的呆愣變成了驚訝,随後一道道揮着雙手的驚喜身影,縮化為一粒粒墨點。
寒風吹得臉頰生寒僵硬,江瀾音擡手撥開遮眼鬓發,努力睜開瞳眸,滿目欣喜地看向急速飛轉的四周。
“是千裡馬麼?”
耳側寒涼的北風中忽然逆來一股熱息,江瀾音動了動耳廓回頭笑道:“是!很快......”
小巧的鼻尖輕輕擦過修刮幹淨的下颌,江瀾音怔愣地擡頭望向季知逸微揚的側臉,陽光穿過枝桠落于他的身上,側邊輪廓忽明忽暗,英挺的五官深刻英隽。近在咫尺的輕薄唇角含笑上勾,定于前方的星眸中,細碎光亮璀璨奪目。
江瀾音慢慢彎了眼眸,這樣的季知逸,是書卷筆墨繪不出的淩雲雄鷹。
懷中的人倏然沒了動靜,季知逸垂眸看向突然啞了聲的江瀾音,藕荷色的紗擺迎風飄動,她仰着頭,發絲飛拂過他的頸側,被撩撥的喉結滾動,他空出手将她掉落的兜帽扣了個嚴實!
眼前一黑的江瀾音:“......”
“風大,低頭。”
微啞的聲音穿透風聲低低傳來,江瀾音擡手掩住再次欲墜的帽檐,紅了耳尖縮在季知逸的身前,順從地低下了頭。
颠簸起伏漸止,心跳逐漸歸于平靜。
腰側被有力的手臂環住,提力一帶,江瀾音軟着腿跌進了溫熱的胸膛。
她撐着季知逸的手臂站直身,半晌後摘下兜帽仰望于他,一雙瞳眸晶瑩光亮。
季知逸握着江瀾音的手腕,感知着她興奮跳動的脈搏,低眸含笑道:“喜歡騎馬?”
江瀾音用力點了點頭道:“喜歡!”
季知逸将手中缰繩遞于周叔,扶着江瀾音往一旁走道:“等氣候再暖些,為你選一匹馴好的馬兒,我們去香山寺賞春杏。”
“好啊!”江瀾音回身倒退而走,片刻後又猶豫道,“可是我隻在年幼時騎過幾次馬,如今早就忘了馭馬的方式。”
季知逸瞥了眼她還乖順牽于他掌中的手腕,淺笑一聲道:“無妨,有我。”
杏圓的瞳眸倏然一彎,江瀾音淺淺露出瓷白牙尖道:“好,我聽你的。”
柔軟的輕紗拂過手背,江瀾音走在前方,帶着背手慢跟在身後的季知逸。被拉走的季知逸緊了緊手指,将掌心中的細軟手腕攥得更緊。
許久沒有這般興奮過的江瀾音,一直虔誠地向季知逸詢問着馭馬的技巧,直到上了回城的馬車,她才打着呵欠起了困意。
馬車駛上歸程時,江瀾音已經歪斜着睡得昏沉,腦袋輕點,片刻後修長的手指輕撫上她的鬓發,将她的腦袋安倚在溫軟的肩窩中。
季知逸側頭看向倚着他熟睡的江瀾音,青鋒般的眉眼也化為了繞指柔。
江瀾音打着呵欠再睜眼時,已經是躺在了她與季知逸的新房中。
她從床鋪上翻坐起身,回想了今日的一切,抱着被褥将臉埋了半截。
她真的好久沒有像今日這般肆意放縱了......不合規矩,但很開心!
江瀾音晶亮着瞳眸思索了片刻,然後翻身下床奔到了書桌前。
她從抽屜裡翻找出一沓白紙,輕咬着筆尾将今日的事情記錄了下來。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如果遇到什麼高興或者憤怒的事情,一定是要記在小本本上的。
洋洋灑灑寫了滿紙,她将筆墨吹幹收好,半晌後又抿唇皺了眉。
季知逸心中有人,若是那位貴女哪日也動了心,她自然是不能再繼續留在将軍府的。
她得給自己規劃一個後路。
江瀾音拾筆算了算自己手上的财産,娘與太後給她的東西足夠她富足一生,但是......
江瀾音想起了今日在聽溪苑見到的遺眷,攏着眉抿唇輕歎——
不行,還是不夠。
還有季知逸給她的聘禮,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季知逸待她都很好,她也不能真貪走他的身家。
江瀾音在紙上規劃着,還得把季知逸給她的這部分經營起來,至少要讓他以後不用靠封賞度日。
筆尖寫寫畫畫,江瀾音屈指抵唇細細算着賬。
洗完澡回來的季知逸慢慢走到江瀾音的身邊問道:“你在做什麼?”
“算錢。”
季知逸撐着椅背的手倏然一僵。
看來他真的該回塞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