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舟少爺,雲野小少爺沒用我送他,他直接搭淩陌先生的車走了。”
“嗯。”
“車裡的零食沒來得及給雲野小少爺,我去送一趟?”
“不用。”
林硯舟結束和司機老吳的通話,擡眼看向繃着臉假裝若無其事的父親,和絲毫不掩關切的母親,壓下心頭火氣,輕歎:“搭淩陌的順風車走了,風吹不着,雨淋不着,放心。”
林文灏眉心的“結”先是一松,旋即又打了個更大的結,繃着臉輕斥:“你這是東籬那個項目的動遷工作終于又有進展了,還是郾都那個智慧城市項目的标書重新做完了?”
想着林雲野竟然還敢跟淩陌攪合在一塊,就又氣又後悔。
剛才那本書,丢出去的時候他就該再使點勁兒。
林文灏面無表情地看着林硯舟,堂而皇之地遷怒,“那個小兔崽子捅了那麼多簍子等着你收拾,你還有閑心管他有沒有吹風淋雨?”
林硯舟輕笑,氣的。
很想告訴他家父親大人:不是您寵着,那個小土匪也不可能那麼無法無天,什麼都敢。
然而,親爹,十幾年都這麼個樣,習慣了。
茶幾上,姜湯的熱氣散了些許。
耐不住母親大人溫柔而又堅定的目光,林硯舟深吸一口氣,端起湯碗,屏着呼吸把還有點燙嘴的姜湯一口悶了。
皺着眉緩過滿嘴的姜味兒,林硯舟不着痕迹地輕舒一口氣,煞有其事地點頭:“嗯,您一點兒也不關心。”
說完,林硯舟又十分孝順地補充說明,“給我打電話,也是财叔自作主張,您也并沒有特意等在這裡。”
林文灏無言以對,唯有冷哼:“那個小兔崽子已經不是咱們家的人了,他的事兒以後少管。”
林硯舟揚眉,未置可否。
柳如雪聞言斜睨着林文灏,慢條斯理地說:“别聽你爸擱那說氣話,把小野趕出去,是為了讓他明白事理,并不是真的就此撒手不管,所以,你這個做大哥的,還是得管他。”
林硯舟聞言,點頭。
剛要開口說些什麼,透過落地窗,看見方熙——他家那個被抱錯的、品學兼優的親弟弟——撐着傘朝這邊走過來,不禁話鋒一頓,止住關于林雲野的話題,起身:“知道了,我這邊有點事,先去書房一下。”
*
林硯舟說有事并不是托辭,是真的有事。
當然,并不是公事。
而是他實在不想再連軸轉72小時來收拾爛攤子,打算防患于未然——警告帶走林雲野的淩陌一下,少搞事。
Brian:淩哥
Brian:适可而止
淩陌:?
淩陌:硯舟,你這話說得可有點沒頭沒腦^_^
Brian:淩哥
Brian:你覺得你們家緒緒能不能拿到你們淩氏宏圖的标書?
Brian:^_^
淩陌:“……”
他們家緒緒,淩緒,他胞弟。
那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小混蛋,腦子并不比林家這位養子“靈光”多少,真落林硯舟手裡,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啧!
智慧城市項目投标在即,容不得半點岔子。
淩陌不甘心就此被威脅,但又不得不投鼠忌器。
無奈放棄原本的計劃,淩陌不動聲色地用眼尾餘光端量着副駕駛座上、從上車就在低着頭扒拉手機的林雲野,輕笑:“小野,你這是在鬧什麼脾氣?”
林雲野暫時退出微信界面,懶洋洋地打了呵欠,指着額角的傷:“不是我鬧脾氣,是我家老頭子鬧脾氣,把我掃地出門了哈。”
淩陌當然知道,不然他也不會恰好出現在林家門外,“順路”載林雲野這一程。
隻不過,林雲野這反應……
淩陌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怎麼會?”
林雲野眼尾餘光睨着淩陌那毫無瑕疵的“驚訝和關切”,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似乎有點“崩人設”,趕緊揣摩着原主的尿性,拿捏出幾分憤憤不平,冷哼:“怎麼就不會了?又不是親生的。”
說着,林雲野從背包裡拿出戶口本,趁着紅燈的時候,在淩陌眼跟前兒晃了一圈,“喏,品學兼優的親兒子回了家,就連戶口本都容不下我這個假兒子了。不瞞你說,今天從這出去,我跟他們就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相幹了呢!”
所以,你快收起你的算計,有多遠滾多遠啊!
淩陌料到林家伯父一準兒料理林雲野,卻沒料到會料理得如此徹底,這可跟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淩陌微不可查地皺眉。
心裡琢磨着林硯舟剛才那有違常态的警告,不動聲色地試探:“别瞎想,好歹也是小二十年的感情,哪能說斷就斷呢?要我說,林伯父就是在氣頭兒上,等他氣消了,就該哄着你回家了。”
林雲野哼笑。
他倒是想。
但是,《真少爺為國争光》說,并沒有這好事兒。
直至那本小說大結局,原主都沒再進過林家的門兒,當然也沒去過方家,就那麼消失在劇情裡了。
隻有在番外的時候,被作者太太提了一筆,很落拓。
林雲野垂着眼睑,睫毛輕顫,露出兩分恰到好處的落寞和怨憤,緊貼着原主人設,滿嘴沒良心言論:“再多的感情也沒血緣重要,剛才老頭子可說了,讓我有多遠滾多遠,就算我死在外邊兒,他也不帶管我的。”
說着,林雲野一副氣不過的樣子,恨恨地連砸幾下車門,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的那種。
“淩哥,你是不知道,現在親兒子才是老頭子的心頭寶,我這個假兒子早特麼成豆腐渣了。現在可算逮着機會把我趕出來了,怎麼可能再讓我回去!”
淩陌眉心輕跳,下意識掃了一眼車門内飾闆,溫聲勸:“怎麼會,剛剛硯舟還微我,叫我别欺負你。”
“可得了吧。”
林雲野揉着發麻的拳頭,嗤笑,“淩哥,你也甭安慰我了,我那位大哥我還能不知道嗎?”
啧!
麻勁兒都過去了,掌側竟然依然泛着粉。
林雲野在心裡輕歎着這幅皮囊的嬌嫩,把手縮進衛衣袖子裡,藏起似乎已然惹人“垂青”的爪子,重重地靠在座椅靠背上,故作意興闌珊,“我猜他找你隻不過是懶得再費功夫給我收拾爛攤子罷了。”
“畢竟已非兄弟,犯不上。”
“瞧你這話說的,可是越來越離譜了……”
淩陌收回不自覺着落在林雲野手上的視線,在後面一聲連一聲的喇叭聲裡輕點油門,慢三拍地駛過路口,慢悠悠地說,“硯舟不是那樣的人。”
林雲野聳肩:“那一定是你還不夠了解他。”
淩陌:“……”
就,還真是。
關于林硯舟,他還真不敢說了解。林硯舟那個人心思過于缜密、過于難搞,等閑看不透。
淩陌沒想到他想勸林雲野去跟林家和好沒勸成,反而被林雲野給說服了。
既然如此……
淩陌腳踩刹車,把車停在距離春和景園正門百餘米遠的地方,歉然道:“抱歉,小野。我突然想起來我這邊有點急事要辦,剩下這段路,你自己走?”
車窗外,大雨滂沱。
黑壓壓的天仿佛開了一道口子,雨水傾瀉而下,悄然砸在車窗上,彙聚成“河”。
林雲野在心裡直呼好家夥。
淩陌這厮不愧是反派一号,翻臉竟比翻書還快。
真是坑爹。
林雲野把衛衣帽子扣在頭上,穿上林硯舟的外套,轉頭看着淩陌微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