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真的麻煩你們了,”穆言低着頭,因為沒有底氣,他的聲音顯得很低很輕,“.......我交上這一次透析的錢,可不可以先讓我母親做今天的透析。”
“先生,這個我沒有辦法做主的,這都是醫院規定好的。”護士為難地說。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穆言覺得眼睛有些酸,但是他萬萬不能在這時候哭出來。
“我知道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知道你們已經幫了我們一家很多了。我下周就會努力把欠款還上的,但是今天能不能先通融一下.......”
護士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真的愛莫能助。
穆言本不是厚臉皮的人,他也知道自己在強人所難,可是任誰碰上了這樣的事,尊嚴原則什麼的,也都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小吳,先帶穆先生的母親去做透析吧。”
一道冷靜的聲音響了起來,穆言轉頭,看見了母親的主治醫生劉主任。
劉主任年過半百,不苟言笑,穆言其實很怕他。一開始他也試圖給劉主任送些水果香煙,但是他每次都疾言厲色地拒絕了。
“謝謝劉主任,謝謝劉主任........”穆言忍不住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隻能重複着說着謝謝的話。
劉主任搖了搖頭:“沒什麼好謝的,趕緊帶你母親去做透析吧。”
“可是主任,這要怎麼弄啊,穆娟華女士那邊,連單子都打不出來。”護士遲疑道。
“人命關天的,穆先生繳了費的。單子上面又不一定要寫穆女士的名字。”
護士似乎明白了什麼,可還是有些疑慮:“但是隔壁床病人一周也隻做一次啊,萬一查起來........”
穆言急着道:“查起來的話,就說是我........”
“隻要沒有任何人利益受損,不會有人查我們的,”劉主任皺着眉說,“我相信穆女士的親屬會補上那十五萬的。”
護士一瞬間恍然大悟,扯着穆言的手臂,就把他帶了出來。
“穆先生,這件事,請你一定不要跟任何人說........”
穆言連連點頭。
回到母親病房的時候,母親已經自己把收好了餐盒,去衛生間洗好了保溫桶,穆言有些責怪地問她怎麼不等自己來,母親笑了笑,說這點事而已,她又不是幹不動。
做完透析,穆言又陪母親待了一會兒。
“言言今天穿的這套好看,活潑,跟大學生似的。”
穆言笑道:“媽,我畢業還沒到兩年呢。也就比大學生老一歲。”
穆娟華看着他:“是啊,要不是我拖累了你,你現在本來還在讀書呢。他們成績沒你好的,好些都在讀碩士博士呢。”
穆言輕輕地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要是沒有媽,我可能初中就辍學了。而且媽,碩士博士也要考試的,我高考是走了狗屎運,哪能每次考試都這麼走運啊,我又不一定能考上。”
穆娟華不說話,眼圈有些紅了。
“能考上的.......你從小成績就好。”
“哪有媽說的那麼好........”穆言垂下眼去,不敢和母親眼神相接。
母親說的沒錯,是他撒了謊。
為了拿獎學金,他的成績一直保持在全系前三,又頻繁參加各種比賽,怎麼可能沒有保研資格。
何況他還一直跟着張教授的課題組,就算他沒有保研資格,考上本校研究生也不是什麼難事。
張教授很喜歡他,說過即使穆言不喜歡他的方向想去國外的課題組,他也會幫穆言寫推薦信。
但是穆言并不想繼續讀書。
他也沒有覺得自己犧牲了什麼。他并不喜歡搞科研,比起天天泡在實驗室裡讀論文,他更想早點出來有一份薪資豐厚的,可以減輕哥哥壓力的工作。
穆言的專業本身比起學曆,就更看重個人技術水平,他出來工作三年,未必比研究生讀三年學到的東西少。至于博士,那更是他從未考慮過的東西。
校園對别人來說是象牙塔,是不必與社會接觸的溫室。對于穆言來說卻不是這樣。讀書意味着他沒有辦法賺錢,意味着哥哥要繼續一個人擔負母親每個月光是透析就要花費三千塊的費用。
張教授勸他,如果你繼續讀書,以後或許能賺更多錢。
是啊,張教授肯定不會騙他的,可是母親真的能等到以後嗎?
二十年來,穆言好像每天都在為了錢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打轉。
但是自己真的那麼在乎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