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幫忙嗎?”網約車司機看見乘客拿着行李箱,習慣地問了一句。
“不用,”穆言回答,“麻煩開下後備箱。”
他沒有帶什麼東西,箱子并不沉。
穆言放下行李箱坐上了車,腕子上空空蕩蕩,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
其實他也并不是每時每刻都戴着那個镯子,戴着镯子打字并不方便,他工作時常常不戴,洗澡和睡覺的時候也會摘下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感覺有點不習慣。
單獨住一夜的賓館太貴了,他沒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于是打車去了母親的病房,那裡有一張陪護的小床。
明天再去找新的房子吧。
老年人睡得很早,穆言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母親和臨床的阿姨都已經睡下了。
穆言小心翼翼地把那張小床展開,還好母親和臨床的阿姨都沒有醒。
穆言和林奕都是很細心的人,另外的枕頭,夏天的空調被,冬天的毛毯,母親的病房裡什麼都有。
穆言熟門熟路地摸到了厚毛毯,疊了幾疊打算當被子蓋。但是沒有找到枕頭,可能是媽晚上又靠着那個枕頭刷手機刷睡着了。
穆言把外套脫下來折成了方塊,當作枕頭躺了上去。
無論是借錢還是看房子,都還是明天起來再弄吧。
小時候,母親跟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明天醒來就好了”。
想再添半碗飯但是鍋裡已經沒有米的時候,母親會說“言言乖,明天醒來再多吃一點就好了”。
學校需要交資料費但是家裡沒有錢的時候,母親會說“沒事的,明天起來就會有了”。
現在他當然知道第二天多出來的那個紅薯不是白天就會變出來的,知道母親第二天拿給他的資料費是她熬夜納了幾十個鞋底早起去趕集換來的。
臉上有些濕了,穆言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哭的。
盡管需要去解決問題的人變成了他自己,但是他還是沒有理由地相信睡一覺起來,明天就會好的。
穆言擡起手,借着窗簾縫隙的月光看了看自己空空蕩蕩的手腕。
會好的,明天會好的。
睡一覺起來,都會好的,穆言這樣安慰自己。
透析的錢會有的,以後也有比陸崇更适合自己人的。
穆言把頭埋進毯子裡,安靜地等待着疲憊和睡意的到來。
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鄰床的阿姨恰好在這時打起了呼噜。
穆言從初中起就在鎮上上學了,一般都是申請住校的,對于集體生活的經驗很豐富,對于打呼噜倒也算得上習慣。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夜卻格外得難捱。
一聲後面要隔上許久才會打第二聲,每次在穆言以為呼噜聲偃旗息鼓的時候,下一聲就響了起來。
母親好像是提起過,臨床的阿姨偶爾累了的時候是會打呼噜的。
穆言睡不着了。
即使在呼噜聲的間隙中萌生睡意,心髒卻好像也總是被什麼東西提在半空中,落不下來。
發生了好多事。
他和陸崇在一起,已經快要第三年了。
從他們在一起開始,穆言就想過很多種分手的原因。因為陸崇厭倦了自己喜歡上别的人,因為畢業默契地各奔東西,因為陸崇家裡不喜歡出身不好的自己。
穆言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隻要陸崇有一點想要抽身的苗頭,他就會主動離開。
可是他獨獨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想要離開的人會是自己。
難過是有一點的,也很難說不後悔。
穆言本就是個很無趣的人,沒有愛好,也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閑下來的時間,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圍着陸崇打轉。
意識到自己和陸崇已經徹底結束的時候,就好像身體空了一塊,變得輕飄飄空落落的。
但是如果回到幾分鐘前,他還是會跟陸崇分手,還是會砸碎那個镯子。
那是他的........哥哥。
就算是陸崇也不能那麼說他的哥哥。
穆娟華帶林奕來到家裡的那年,穆言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