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回答楊念楚,但行動上已經表明了自己的選擇。
沒有得到回應,楊念楚就明白了陳荀的處境,她沒有再執意要求,而是掃描出了三維地圖,仔細地尋找解決辦法。
梅雲栖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她立刻後退了一步,繃緊的安全繩讓陳荀也轉過了身——
地上橫躺着一具屍體,被掏空了五髒六腑,更準确地說,應該是隻剩下了一具骨骼和已經幹癟的人皮。
陳荀掃了一眼,就擡眸看向梅雲栖,隻見她捂着嘴,恐懼的淚水已經超過了堆疊的上限,不受意識控制地滑落下來。
梅雲栖一邊抹着眼淚,一邊低聲道:
“對……對不起……”
陳荀笑了一下,輕聲道:
“道歉幹什麼?你……”
話還沒說完,頭頂上的一塊磚石落下,正巧砸在了那具遺骸的正中央。
森森白骨如同威化餅幹一樣,被砸成了不規則的碎片,橫在梅雲栖與陳荀之間,如同貫穿于夜空中的一道銀河。
似乎還有一塊磚石也正在搖搖欲墜,陳荀擡頭看了一眼,跨過地上的碎骨,将梅雲栖拉到了安全地帶。
動作間,傅蕊鼻梁上架着的鏡片不小心掉落下來,碎裂在梅雲栖的靴邊。
梅雲栖擡起頭,模糊的視線裡,隐約看見了一雙重瞳。
頭腦中嗡的一聲,她當下無法顧及太多,一把拽住傅蕊的衣領,胡亂地揉了揉眼睛,恨不能再看得清楚些。
陳荀被梅雲栖突如其來的動作帶得一個踉跄,隻能暫時解開了傅蕊身上的束縛帶,敲了敲自己有些酸疼的頸部肌肉:
“怎麼了?”
話音剛落,梅雲栖就丢下手提箱,撲了過去,扯下了傅蕊的手套。
隻聽一聲撕裂之響,傅蕊不堪重負的袖子也被梅雲栖扯下了半隻,裸露的手掌上布滿了紫色的瘢痕。
更重要的是,她的小臂的骨骼已經發生了畸變,使得整個手臂都被扭曲成了一種奇怪的姿勢,脆弱的皮膚快要被骨骼沖破,看上去觸目驚心。
隻不過仗着身上的制服和手套的遮擋,再加之有梅雲栖在,傅蕊才沒有在陳荀面前露出明顯的破綻。
梅雲栖捏着手裡的碎布,愣怔了一下,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開口。
傅蕊笑了一下,拖着已經斷了的腿,在地上匍匐着爬向梅雲栖:
“你知道的……”
“我沒有那麼高尚的理想,也隻是想……”
“活下去而已。”
陳荀皺了皺眉,身後的牆忽然傳來一聲劇烈的撞擊。
緊接着,牆上便被破出一個洞來,異能體從洞口裡探進半個身子,張開自己的嘴,穩準狠地朝着陳荀咬了過去。
陳荀彎腰避開,反手扼住異能體的喉嚨,用力下壓,直到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将它的頭生生擰斷了才罷休,一腳将它的殘軀踹了出去。
和安全區不一樣,在感染區,陳荀的首要任務就是保護自己和目标的安全。
至于異能體,她就算在感染區殺了再多,也不過是治标不治本,沒什麼作用,還浪費子彈。
回過頭,傅蕊已經将梅雲栖壓下了身下,梅雲栖的手槍被遠遠地扔開,孤零零地躺在幾塊碎石邊。
傅蕊控制住梅雲栖,就去開那個被梅雲栖随身攜帶,以命相護的手提箱。
梅雲栖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了,她掐着傅蕊的手,低吼道:
“不可以!”
手提箱裡裝着一個透明的玻璃瓶,瓶裡的液體呈現出詭異的暗綠色。
傅蕊沒有任何猶豫,從保護層裡野蠻地摳出瓶子,脫手一擲。
周圍都是異能體,太大的動靜會引火燒身,梅雲栖掙紮着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伸手去撈——
傅蕊先她一步,壓着她的腰,把人往回拖:
“放棄吧,梅梅……”
她喘了幾口氣,在梅雲栖耳邊唏噓道:
“我們改變不了什麼的。”
抛出去的玻璃瓶甩出一道弧線,卻被陳荀接在手裡。
她握着玻璃瓶,掃了一眼裡面裝着的暗綠色濁液,聽見耳機裡傳來楊念楚的聲音:
“十五米,兩點鐘方向的廢墟裡有一條小道,可以繞開異能體。”
機不可失。
陳荀低下頭,将玻璃瓶重新放回手提箱裡,塞給了梅雲栖,冷冷地看向傅蕊。
傅蕊看着陳荀的眼睛,心裡的挫敗感混合着那麼一丁點的愧疚,片刻後,她居然生出了一點野蠻的勇氣,伸手去奪陳荀手裡的槍。
陳荀哼笑一聲,側身避開,将安全繩重新在傅蕊腰間扣好。
……
身後傳來機關啟動的聲音,楊念楚幾乎是立刻抛下了手裡的對講機,轉身迎了上去。
陳荀解開安全繩,摘下面罩,擡頭看向楊念楚,手裡的動作忽然一頓。
在九死一生的險境裡,她預設了無數句脫險以後要對楊念楚說的話,可是真正回到了照相館,卻又一句都說不出來。
楊念楚看起來也沒打算跟她說什麼,隻是快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眼,确認陳荀有沒有受傷。
随後,她隔着髒兮兮的防護服,伸手抱住了陳荀。
梅雲栖與傅蕊在旁邊看呆了,一時間連呼吸都放緩了不少。
被抱住的那一刻,陳荀在心裡想着:
說好的潔癖呢……
感受到頸側溫熱的呼吸和腰間漸漸收緊的力道,她竟然神使鬼差地擡起手,卻又是在最後關頭,懸在了半空,久久不肯落下。
最終,陳荀也沒有回應這個擁抱。
她隻是在回過神後,輕輕地推開了楊念楚,掏出了一個已經被摧毀的定位器,丢在了地上,輕笑一聲,岔開話題:
“老師——”
“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