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一下,擡眸看去,對上玄明鏡平淡的視線。
“小時候你也這樣,吃完藥一定要含顆糖。”玄明鏡語氣平靜,像是在陳述某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玄九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糖被咬碎在嘴裡,絲絲甜味蔓延開來:“狗屁。”那是玄九清,關他屁事。
糖?笑死人了,前世的他活了大半輩子連根糖葫蘆都沒嘗過,更何論小時候?
玄明鏡沉默片刻,輕輕一歎:“好,就當我記錯了。”
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像是能看透一切。
玄九沒有再接話,煩躁的别開視線,眼底情緒冰冷疏離,對上這位玄家大哥,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胸口郁悶無從發洩。
他掃了眼桌上見底的空碗,突然發難:“粥你做的?肉太少,味道太淡,嘗着像在喝水。”
少年這番惡劣挑剔的點評,與方才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樣大相迳庭,實屬雞蛋裡挑骨頭了。
這粥要是讓玄家大廚嘗一口,恐怕是要興奮追着玄明鏡問個三天三夜才肯罷休,玄明鏡精湛的廚藝不是誰都能品嘗,隻可惜玄九并不知道這一點。
“蘇逸說你現在的身體需要調養,吃清淡點對身體好。”玄明鏡依舊是那張高冷到不近人情的面癱臉,眉頭都不挑一下。
玄九心底煩躁,懶得再與他說話,索性閉上眼,靠着軟枕不再言語。
窗外的風輕輕拂動,紗簾微微飄起,玄明鏡站在病床旁,凝視着少年蒼白的側顔,眼神幽深難測,最終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還是太瘦了。
玄明鏡回憶起扣上對方手腕時,掌心下伶仃的骨感,兩手便能輕松圈住,少年輕薄如紙,彷佛一用力就會碰碎,稍不注意卻又會從指縫中溜走,随着風飄散而去。
玄明鏡垂落身側的手微動,擡步前往蘇逸的工作室,像是一尊高冷的雕塑,将所有情緒掩藏得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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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肯來關心一下我了?”蘇逸皮笑肉不笑,單手插着白大褂口袋看向來人。
玄明鏡不苟言笑:“是你要我來的。”
蘇逸推了推眼鏡,輕笑一聲:“多年不見,依舊是個無聊的機器人啊。”
玄明鏡不予回應,看着眼前忽然出現的文件夾,沒有立即伸手去接,擡起眼皮投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蘇逸笑意淡去,鏡片下的眸嚴肅幾分:“建議你打開看看。”
玄明鏡這才擡手接過,翻動着資料一目十行看了下去,随着目光下移,面色也一點一點地變得沉重。
男人墨色的瞳壓抑着風暴,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周身氣勢陡然一變,上位者的威壓磅礴蕩開。
“這份資料的可信度多大?”
蘇逸對上玄明鏡的眼,神情堅定:“百分之百。”
“我如何相信你?”玄明鏡深邃的眉眼下壓,審視着眼前人。
蘇逸一點也不怵,從口袋拿出一管血:“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親自去驗證。”
玄明鏡在看到那管血時手上的力道加重,文件被攥出了皺痕。
“你别那副表情,像要殺人似的,我也是誤打誤撞,不小心發現了這誇張的真相,在我眼裡玄九清隻會是我的病患,我隻在意病患的身體數據和健康狀況。”
蘇逸停頓一下,繼續說道:“至于其他的……那是你們玄家的事了,我告訴你是因為我相信你足夠冷靜,能夠做出最正确的判斷。”
蘇逸說完便将那管血放到玄明鏡手上,玄明鏡靜靜握着那管裝滿鮮紅血液的試管,明明玻璃觸感冰涼,他卻覺得燙手萬分,彷佛玄九的血燙進了皮肉,燙進了他的骨血之中。
玄九清怎麼可能不是……男人狠狠閉上眼,指尖無法克制的顫抖。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他的喉間發澀,艱難吐出字句。
“隻有你。”蘇逸表情同樣嚴肅,三個字輕飄飄的,将所有的重責壓在男人身上。
玄明鏡睜開雙眼,神情冷厲,眼底劃過一絲決絕:“這件事,暫時不要讓第二個人知道。”
蘇逸聞言滿臉不可置信:“你想隐瞞?”
男人平靜的将資料裝好,緩緩擡眸,與蘇逸平視:“你跟着我一起調查,等查到完整的真相後在揭露也不遲。”
蘇逸被那雙暗沈的眼盯得毛骨悚然,玄明鏡那話帶着明晃晃的威脅,現在蘇逸手握着玄九清不是玄家人的證據,等同于是被動上了賊船。
玄明鏡一向謹慎,即使對自己人也未曾真正信任過,說到底,都是那近乎病态的掌控欲,唯有将一切握在手中他才能感到安心。
頂着玄明鏡微沈的視線,蘇逸無奈攤手:“我知道了,我會幫助你進行暗中調查,不過……不要把我卷入你們玄家的事端。”
得到想要的答案,玄明鏡終于放過人,他輕輕颔首:“我答應你。”随後帶着資料,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蘇逸盯着男人沉穩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輕輕歎了口氣。
這都是什麼事啊,燕川的學生就不能正常一點嗎?
他已經能預見未來,那位如冰雪玫瑰般高傲的純白少年,将會在貴族圈内引發何等的軒然大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