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星期于淵幾乎把體能和格鬥訓練都停了,就留了晨練,除此之外都在給他講些外面的事和以前的事,訓練室牆上的投影成像裡頭回出現了除了動作指導和教學影像之外的東西,在這個星期他不像個軍事指導員,倒更像個藝術學家或者曆史學家。
“于淵”在老師的語言裡感知到一種崇敬。
或許是對人類,或許是對藝術,又或許是對自然。
但是他并不覺得到現在的人類社會有什麼自然的感覺。
現在人類生存的星球都是公元五千年開始人造的仿地專項優化星球,沒有自然,幾乎全是科技産物,人類起源的地球倒變成了個旅遊聖地。
“說來諷刺,隻是沒辦法,地球顯然無法承受再度激增的人口,“新紀”計劃預計用時一千年,幾乎沒有人願意留守在資源已經極度匮乏的地球,那時星際遠航的技術已經足夠人類向浩瀚的宇宙索取——”于淵頓了一頓,緩了緩剛剛喝下去的中藥沖上喉腔的不适繼續說。
“人們向小行星帶索取巨石,向太陽索取熱能,加以人力和引力測算,讓一顆仿地行星誕生,和地球一起運轉在太陽系。”
“而這樣的行星大大小小林林總總,一千年的時間裡,人類造出來了六十一顆。各個行星各司其職,農業,畜牧業,工業......不再擠在一顆星球,也減少了資源沖突。”
于淵垂了垂眸子,“在人類離開地球後,隻一百年,地球就自己恢複了生機,沒有人能否認,地球沒了人類的确更好。”
“行星之間引力和斥力不容忽視,地球這條公轉軌道擠不下六十一個星球,好在那時候的太陽輻射調控系統“羲和”正式應用解決了不同距日遠近的氣候問題。”
“但六條主星軌有近又遠,羲和畢竟作用有限,遠日星難免要冷一些。”
“科勒在第三軌,和地球同軌,聯盟最繁榮的經濟,政治,文化,都集中在這裡。”于淵沒忍住咳了幾聲,繼續和他講。
“而宇宙對人類的饋贈不止于此。”
“于淵”聽得還算專注,前半段都算是引入,讓他大概有個概念,接下來,才是他今天的重點。
時間差不多了,他至少得先正式引導他感受一次自己的精神實體。
“或許是“新紀”計劃裡長期太空作業,受宇宙射線影響,人類迎來了一個新的時代--”
“精神實體化的時代。”
于淵說到這裡的時候才終于正式的引導了“于淵”感受自己的精神磁場和精神核心的存在,也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時候進入他的精神磁場,或許是這幾天睡得好了些,“于淵”的核心狀态已經趨于穩定,等級也在逐步提高,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随心所欲的進入磁場了。
于淵現在的精神核心是一隻白色的長毛貓,長得像阿麗娜。
“那一戰王種對你的精神損傷太嚴重,我之前在你睡着的時候觀察過你的核心和磁場狀态,因為極度損傷外加失憶所以休眠了,到現在你還沒有正經感受過它們吧。”
直到被于淵引導着進入自己的精神磁場感受到自己已精神核心的形式存在,“于淵”才知道往日夢裡那個空洞的空間是什麼,那個跳動的暗紅色球體又是什麼。
原來是自己的磁場和核心。
“感受到了嗎,把精神集中起來去感受磁場和核心的存在,他們是完全屬于你的,在這裡你可以随心所欲......比如,你可以讓你的核心成為任何你想的樣子。”
“于淵”看着他的老師以一隻貓的形态嘴巴一張一合的說話,覺得很可愛。
雖然這個詞用到自己老師身上顯然不合适,但至少這隻貓很可愛,所以他也讓精神核心變成一隻貓的樣子,不過是黑色的。
“這樣嗎?”
黑貓歪了歪頭,金黃色的眼睛睜得很圓,于淵沒忍住笑了一聲,“對,很聰明。”
在精神磁場裡對話不再借助傳聲,老師的聲音不再混着絲絲的電流幹擾。
有些沙啞,但清冽而和緩,似乎永遠都是溫和的,沉穩,冷靜,不疾不徐。
黑貓抖了抖耳朵,還挺好玩的。
“于淵”的磁場還是很空,他見過的地方太少。
圖片和視頻當然無法和親身經曆去比拟,但值得高興,他的磁場裡出現了一輪月亮。
不算圓滿,也不是明亮。很普通的一個月亮,仿地月系統的産物之一。
但于淵看着還是很高興的,雖然不知道這是哪晚的月亮,但至少“于淵”的磁場裡不再隻是空無一物。
他在一點一點,從永遠隻為了戰争而生的機器,一個有血有肉的機器,開始成為有着自己思想和精神的人。
這是于淵想看到的,也是聯盟那群老東西最不想看到的。
他們非常,非常不希望這個“于淵”也脫離他們的控制,但是他們沒有光鮮的理由來拒絕他的精神課程,他必須和曾經的于淵最大程度上接近百分百相似。
不管是能力,還是談吐。
更何況,就算于淵坐在輪椅上,他們還是沒辦法對他的教學置喙,不止是因為萊納德那老東西和他一夥,他在軍部仍然有絕對的領導力,就算這場剛結束不久的戰争讓軍部元氣大傷,但是挑戰一把刀并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就算是一把殘破不堪的刀。
“很喜歡月亮?”
“嗯,”黑貓垂下頭,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月亮有光。”
白貓沒忍住笑了一聲,“都這樣了,竟然還能忍着那麼久不說自己怕黑。”
“我以前不怕黑嗎?”
似乎是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于淵一下子有點沉默,如果自己以前就是他的導師,那确實該清楚他的習慣。
現在他隻能編了。
“不怕,”白貓擡起爪子摸了下黑貓的頭,很笨拙的動作,“受重傷之後身體或者喜惡總會有一些改變,沒事的,怕黑也不是什麼大事。”
“會很麻煩你。”
“沒關系,年紀大了,本來也睡不久,”白貓盯了黑貓的金色眼睛一會,“我是你的老師,願意讓你麻煩。”
不是假話,隻是在睡前和他說說話,說起一些往事來,談起宇宙和文學,談論哲學與自然,談論到也算是緩解了他現在這種幾乎算是鋪天蓋地的孤獨。
如果這算麻煩,那于淵确實很願意。
但自己的身體狀況顯然是不适合和他說的,沒必要給他增添無用的負擔。
于是于淵自然而然的打算把自己說老個三百多歲。
黑貓若有所思地晃了晃尾巴,他想,老師年紀大概真的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