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回珍珠飾品,還沒來得及換下衣服,手機在身後唱歌——
要怎麼解釋,這卑微的樣子。(注)
莊雪依從鏡前走開,任由拉了一半的拉鍊垮在綢緞般順滑的棕色卷發裡,靠近粉絨沙發看向亮起的屏幕。
按下綠鍵,倒進沙發。還未開口,柳婷兒先是一聲驚呼:“你這是……有約會啊!?”
揪起白色羽毛,指尖輕揚。
莊雪依淡然一笑:“本來有,臨時取消了。”
“什麼情況!?男朋友?還是準男友?難不成是你那暗戀對象?”
一連串問題抛過來,莊雪依都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擱下手機,起身脫衣服,“我先換衣服。”
“你可真會挑時候……”屏幕中央,柳婷兒盯着天花闆那盞夢幻的水晶吊燈左看右看,連聲催促:“邊換邊說啊!”
莊雪依穿好粉色高領運動内衣,從下層衣櫃随手抽出一條黑色休閑褲套在腿上,斟酌着開口:“他已經……離我太遠了。”
柳婷兒默契地聽懂,神情恍惚一刹,沒追問太多,“早點放下也好。”
“你呢?今天又收到多少小學弟的禮物?”
整理好頭發,莊雪依重新拿起手機,跳上沙發趴着。縮小視頻通話的界面,給季誠和發消息。
“休想轉移話題!現在什麼情況?從實招來!”
指尖頓了下,她看向鏡頭,唇角微牽,“男朋友,有段時間了。”
柳婷兒震驚好一會,追問:“處得怎麼樣?對你好不好?七夕約會都能取消……該不會是個工作狂吧?長得帥不帥?照片交出來!”
按下發送鍵,莊雪依哭笑不得:“你都把我問暈了。”
“好吧好吧,那你先說說他對你怎麼樣?”
扪心自問,時晏從未在物質上虧待過她。
除去時家的兩輛車,這處的别墅、豪車全在她名下。
日常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不止逢年過節,就連平時,浪漫的儀式感和驚喜的小禮物從來隻多不少。
以至于他身邊的人,無論私下如何,至少面上都對她畢恭畢敬。
“還行吧。”
眼微垂,心裡空落落的。如同遊蕩在故宮的百年孤魂,她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怎麼說得那麼勉強啊?”
“隻是……”欲言又止,她翻個身,措辭委婉,“有些方面不太好。”
柳婷兒挑眉壞笑:“不會是那方面吧?”
嘴角抽了抽,莊雪依搖頭:“三觀方面。”
“正常!多溝通嘛!”
目光飄向頂上奶白色的漆,莊雪依記起那晚他提前離開生日派對,陪她坐在幻影後排,送她回學校。
車走遠後,眼淚再也止不住,斷了線的珠子般大顆大顆落下。
海城五月的夜,星辰暗淡。混沌夜空如一張巨大的網,裹着鹹苦的風張牙舞爪撲下來。
她蹲在校門旁隐蔽的角落,哭自己懦弱沒勇氣。
淚幾乎快流幹的時候,聽見漸促的腳步聲。
不知何故,他回來了。
在她跟前蹲下,扶起她的動作輕柔小心。神色焦灼,聲音裡滿是緊張的情緒:“依依,哭什麼?”
尚未築起的心牆轟然倒塌。
她捂着發紅的眼,聲淚俱下,不管不顧說出心裡話:“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傻瓜。”
他牽落她的手,手背仔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語氣不急不緩:“我對你好不好還不清楚嗎?不喜歡你,隔這麼老遠找你、送你?我就那麼閑?”
話說得有理有據,打消她心頭大半的疑慮。隻是意外聽到的話,仍像一根刺,牢牢紮在心裡。
她躲開身,背隔着壓扁的老花圖案抵在石柱上,瞪圓一雙紅通通的狐狸眼睨着他。
“剛剛你以為我沒醒,跟他們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不合時宜地笑起來,眼眸彎成月牙。伸手揉揉她的臉,靠近一步,彎身與她目光持平,“吹牛嘛。不然讓他們知道我第一次表白,竟然把人吓蒙,豈不是很沒面子?”
想到之前在舞蹈房,因為她遲遲沒有給出一句回應,他自覺唐突、尴尬找借口離開的樣子,莊雪依忍不住笑了。
他輕歎了聲,摟過她抱在懷裡,認錯的态度很誠懇,“怪我。以後保證不胡說八道。”
那是他們的第二次溝通,也是這麼多年以來的最後一次。
因為很快,莊雪依發現:堵住悠悠衆口,對他而言,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照片,可以僞造。話術,可以統一。實時定位,多的是人幫他共享。
隻要她問,他就能拿出一大堆證據,把黑變成白。
在糊弄她這件事上,他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卻唯獨不會做任何改變。
“溝通……”莊雪依輕呼一口氣,“試過。沒什麼用。”
“那談起來多費勁啊!”
她聳聳肩,沒有說話。
“平白無故找罪受,趁早拜拜得了……男人滿地跑,下一個最乖!”
“是吧。”莊雪依笑着附和了聲。
……
關掉衣帽間的燈,背靠門旁牆壁,單腳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