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放映廳的第一分鐘,我就又心不在焉,我想待會兒再去草坪那裡看看他走了嗎?如果他走了,我不知道下一次又要什麼時候才可以遇見。
電影是《白蛇》系列,看到許仙為白蛇願意付出生命的時候,竟然情不自禁掉了眼淚。
即使電影再好看,但放映結束那一刻,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沖出去,害怕如果晚了哪怕一秒,就可能會錯過什麼。
匆匆走到草坪上,看到那個身影依然懶懶的躺在折疊椅上,腳邊的音響回蕩着他深深淺淺的低吟。
他竟然真的還在,心情又安定下來。
也許是電影帶來的精神娛樂讓我的心情松弛了許多,我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語意帶笑:“這麼晚你還沒走啊?”
說着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說“我想唱首《千年等一回》”。
白素貞系列的好多歌我都愛聽,《前世今生》,《青城山下白素貞》,《渡情》,各有各的韻味。
他卻沒給我麥克風,反倒将身體朝向我這邊,拿着麥打開了話題。
“【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句話。”他笑意盈盈地看向我。
而我,大腦一片空白,坐着什麼都不想思考,癡呆地擡起頭:“沒聽懂。”
他也不惱,循循善誘:“你猜一下是什麼意思。”
“那你再說一遍吧。”不知道為什麼,坐他旁邊還挺放松的。
他再次重複了一遍,怎麼這句話有點耳熟呢?
我動了動我那除了戀愛和男人啥都懶得想的腦子,開始搖頭晃腦:“嗯...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瑰麗的風景,都在又高遠又危險的地方,那裡人迹罕至,隻有有志向的人才能看到。”
他笑地像個開心的孩子,點點頭說沒錯。
我:“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啊?”
他:“對啊,《遊褒禅山記》裡的”
我:“真不錯,這麼久都能記住,我早忘了幾百年了。”
他:“再聊深一點,我那天看到一句話。【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是博爾赫斯的。”
我更加迷茫了,博爾赫斯是誰啊?于是一臉癡呆地搖頭:“聽不懂。”
他有些讪讪地笑了,說自己以前也從來不看書,隻是工作需要,現在才常常看些散文,積累起來輸出。
我點點頭表示贊許,說這個時代很浮躁,大家都是這樣的,除了真心愛看書的,基本看書都是為了對沖焦慮。
“不過我22歲的時候,想過寫遺書。”談到死亡突然想起了這件事,我順口了出來。
“你的這個想法還挺奇特的。”看得出來他有些震撼。
“不僅想了,我還做了呢。”但我卻無論如何想不起當時的遺書上寫了什麼,隻記得那時候對未來很迷茫,怕過不上想要的生活,更沒有底氣去追求美好的東西,例如愛情,日複一日地在對生活未知的擔驚受怕中度過,這樣活着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别呢?
“反正就算死了,實際上也不會有什麼人真正地在意。”不知道如何将當時的感受叙述出來,我隻好無厘頭地來了這麼一句。
沒想到他卻有些激動,手都開始在空氣中比劃,急急忙忙地說:“對,我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奇怪,我們說的甚至有些牛頭不對馬嘴,但直覺卻令我明白他的意思。
人沒有錢的時候,也許缺少的不止是錢,還有突破的勇氣、決心、對自己的自信、對未來的希望,即使偶爾有,也容易在生活的消磨中折損,慢慢地變成我們周圍大多數人的樣子。
就算是我們的父母,在面臨利益和現實的時候,在生存惡劣的時候,還能顧及對我們的感受嗎?更别說抽出精力來愛。貧窮的愛總是暗含條件的,至于那所謂的愛到底算不算愛,也不值得去細想。
每個人都自顧不暇,每個人心底深處都最在意自己,每個人的死亡都隻是小小的水花,更何況我們都隻是普通人,假如有一天死了,親近的人即使傷痛,在生活的殘酷和時間面前,他們的創口也會被抹平,自始至終,隻是我們自己來了一趟,與任何人都無關,所以才應該活地更熱烈,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