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素拔開瓶塞,将藥丸含入口中,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不禁蹙眉。
燕綏之适時遞上一杯溫水,她接過飲下,喉間的灼燒感才稍稍緩解。
“謝謝,辛苦你了。"她放下茶杯,擡眸看他,他眼底一片青黑,顯然為了她的事耗費了不少心力,“為了我的毒,你最近都沒有好好休息吧。”
燕綏之在她身旁坐下,輕輕将她攬入懷中,燭光在他側臉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狐狸,你我之間,何須言謝。"他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隻願你一世安好,不忍看你受苦,我心疼。”
懷素将頭靠在他肩頭,說道: "能緩解已是萬幸,公子的毒本就難解,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我也不想你太辛苦,這是我不想看到的。"
懷素能感到藥力漸漸在體内化開,那股蝕骨的疼痛終于有所減輕,她微微舒了口氣,目再次光落在燕綏之疲憊的面容上,心中泛起陣陣酸澀。
"你總是這樣..."她輕歎,右手輕輕撫上他眼下的青黑,"明明自己都累成這樣,還要強撐着照顧我。"
燕綏之握住她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淺笑:"隻要能讓你好受些,這些都不算什麼。"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溫柔,"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羅生門相遇嗎?那時你也是這樣倔強,明明受了傷,流了血,卻還硬要裝作沒事人一樣。”
懷素聞言,眼中浮現出一絲懷念,那時的他們,還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她更是為了取他性命而來,誰能想到如今會這般親密無間,果然世事無常。
窗外忽起夜風,燭火搖曳間,燕綏之起身去合窗棂,昏黃的光暈裡,他的背影顯得格外修長,懷素望着他的身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燕綏之,”她忽然輕喚,“等這次毒性過去,我們一起去江南吧,聽說那裡的桃花開得極好,粉白相間,如雲似霞,美得不似人間,我想去看看。”
燕綏之正在關窗的手微微一頓,轉身時眼中泛起溫柔的笑意:“好,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
他走回她身邊,輕輕替她攏了攏滑落的薄毯,“江南的桃花釀也是一絕,到時候帶你去醉仙樓嘗嘗,他們家的陳釀配上新摘的桃花,最是解乏。”
聽着,懷素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向往,她望着案幾上跳動的燭火,輕聲道:“我還從未去過江南,聽說那裡的春日,連風都是甜的。”她說着,忽然輕咳了幾聲,牽枝引的毒仍在體内作祟。
接着,她又緩緩說道:“從前在谲詭城時,總覺得看花賞月都是矯情,不适合我這樣的人,如今卻想着,若能歲歲年年與你泛舟湖上,看煙雨朦胧中的十裡桃林,該有多好啊……隻怕我……”
她的聲音漸低,停頓片刻後,又勉強笑道,“不過,也沒關系,珍惜眼下我便已心滿意足了。”
燕綏之聞言,眉頭緊皺,将人抱的更緊,“别說傻話,”他的聲音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等解了毒,我們有的是時間看遍江南春色,四季九州,我已經派人去尋佛陀醫師,世人皆說他是華佗再世,定會有辦法徹底解了你身上的毒。”
懷素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今日去藥廬,可遇見什麼趣事?講給我聽聽吧。”她刻意轉移話題,不想讓他總為自己憂心。
燕綏之會意,順着她的話道:"倒是遇見個有趣的老丈,非說我二人有緣,非說我和他有緣,硬是要送我什麼‘相思子’。”他說着從袖中取出個錦囊,“我原當他是胡言,誰知他竟真給了這個。”
錦囊裡躺着幾顆朱紅色的種子,在燭光下閃着溫潤的光澤。
"這是......"
“南海鲛人淚化成的相思子,傳說能保有情人不分離。”燕綏之将其中一粒放在她掌心,“老丈還說種在陽光充足時,待它開花時對着花許願,便能得償所願。"
懷素看着掌心裡的相思子,朱紅的種子仿佛浸着血淚,卻又透着奇異的生機。
她突然想起幼時母親還在世時講過的一個傳說——鲛人泣淚成珠,唯有至情至性者方能得見。
"你信這些嗎?"她輕聲問。
"從前不信。"燕綏之将錦囊系在她腰間,"但為你,我願信一次。"他的指尖擦過她腰間的玉墜,那是幾天前他送給她的禮物,一塊普陀寺的平安玉,說是能保人平安。
窗外已是三更天,懷素忽然覺得眼皮發沉,藥效帶來的倦意漸漸湧上來,燕綏之察覺到她的困意,輕聲說道:“睡吧,我守着你。”
"你也上來睡吧。"她往榻裡挪了挪,給他留出位置,燕綏之吹滅燭火,和衣躺在她身側,黑暗中,他聽見懷素的呼吸漸漸平穩,卻忽然聽她夢呓般呢喃。
"若真能種出相思子......我想許願......"
燕綏之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溫度比方才暖了些,他望着帳頂的暗紋,想起今日在藥廬遇見的那位白發老翁。
老人将錦囊交給他時說的話猶在耳邊:"此物非凡品,需以真心澆灌,方能見其靈驗,公子切記,花開之時,便是緣定之日。”
燕綏之正欲追問,老翁卻已轉身消失在藥廬後院的竹林中,隻隐約傳來他吟唱的曲調:“鲛人淚,相思劫,花開并蒂緣不滅……”
懷素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往他懷裡靠了靠,燕綏之輕輕環住她單薄的腰肢,月光透過窗棂灑進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望着懷中人蒼白的臉頰,想起她今日咳血時強撐的笑顔,心頭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