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高級包廂寬敞豪華,一扇屏風隔開兩個空間,外邊供人飲酒作樂,裡面則是供人飽暖思淫。
顧洄之把最後一瓶酒擺在裡間的櫥櫃上,他将胸口略歪的名牌别正,就向屏風外走去。
他身上風流倜傥的氣質,一是因為天生俊美的五官,二是因為以前從事體力活的精壯身材。
顧洄之清楚在燈紅酒綠場所中他的優勢是什麼,所以他習慣挺着胸膛,用他那雙漂亮眼睛撒網似的朝客人放電。
不過面對空蕩的房間,他再怎麼會勾魂攝魄也沒用。
領班怎麼能派我來幹這活?
領班對他挺不錯的,面試一眼把他從保安挑到内場,偶爾也會給顧洄之介紹幾個出手大方的客人,但這并不妨礙顧洄之此刻的不滿。
被領班叫上來前有位客人調情一樣塞了十張紅票給他,想到這顧洄之在心裡又盤算起下去後該如何再撈一把。
他越發不耐煩,步履匆匆地掠過屏風。外邊卻傳來一陣窸窣聲。憑着一種敏銳的直覺,顧洄之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
“沈則行,我知道你今晚同人那樣暧昧的原因。”
這是一道張揚自信的聲音,他語氣裡的高興與洋洋得意仿佛化為馬上要實體,顧洄之還沒見到人就對聲音的主人産生了厭惡——這種聲音往往意味着不好處理的客人。
他弓着腰透過屏風間的空隙向外偷窺着。
“哦?你說看看,朝晖。”略高一點的男人聲音溫柔,他拉直因被人忽然拽進房間而皺起的襯衫袖口,俯下身對着斜斜歪歪坐在沙發上的人說道。
因着姿勢的緣故,顧洄之隻能模糊瞧見沈則行的側臉。
沙發正對着屏風,顧洄之能很清楚地看清那道張揚聲音的主人,紅豔的嘴唇上邊是精緻小巧的鼻尖,沿着挺翹的鼻梁往上走,是跋扈卻又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眼睛。
顧洄之眉頭擰到一塊,對自己看見聲音主人相貌後的失神暗暗惱火。
“喝點酒吧,為我接下來要說的增點情調。”宋朝晖沒有動的意思,沈則行熟稔地拿起茶幾上的酒瓶。
看上去也是個伺候人的,和我也沒區别,他憑什麼。
顧洄之盯着倒酒男人的黑襯衫想道。
昏暗的包廂燈照着倒酒男人腕上的手表,上邊鑲嵌的鑽石光芒刺得顧洄之眼睛一跳,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袖口看,袖口因反複清洗邊上都起了毛,黑襯衫的劣質染料褪色嚴重。
顧洄之想了想,把它卷了上去,不讓窮酸露出來。
宋朝晖把酒杯湊到嘴唇邊,一飲而盡後他捏着酒杯思考了一會,小巧的舌尖便從紅潤的嘴唇間探出來,輕輕地舔着杯底殘存的酒液。
他的手捏着酒杯松松垂下,身體稍微一歪,便湊到沈則行跟前,顧洄之看不見他的臉了。
“你想讓我吃醋。好啦,沈則行,我知道前些天沒去你生日是我的不對,那不是你先拒絕我去陪張小姐嗎?也真是的,你今晚還把人家女孩當工具人。”宋朝晖懶洋洋地說道。
“咱倆不鬧這些了,我也喜歡你。”他重新回到顧洄之的視線中,燦然一笑道。
包廂中陷入死亡般的寂靜,隻有如密林般涼爽的空氣在流動,顧洄之屏息凝神,莫名地緊張起來。
宋朝晖一直搖晃的腳停下來,聲音沉了下來,質問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你在開玩笑吧?”那是一種戲谑而親昵的糊弄口吻,顧洄之身體微微一松,重新呼吸起來。
“誰跟你開玩笑呢?!”宋朝晖陡然起身,貓一樣地豎起眼睛,逼視着沈則行,“你不喜歡我?”
喲,還能不喜歡這樣的?顧洄之暗自腹诽道
宋朝晖白瓷一樣的皮膚惱火地漲紅,指着沈則行,氣急敗壞地說,“你偷親過我!”
“對不起,朝晖。”
宋朝晖顯然沒接受他的道歉,他起身逼迫沈則行直視他的眼睛,沈則行側身退後半步。這一退讓顧洄之一驚,昏暗的燈光投射出的陰影在沈則行眉眼處搖曳,那五官同他竟有七成相似!
“我和張柔訂婚了。”
“你不喜歡她!”宋朝晖強撐着氣勢說道。
“她知道。”沈則行依舊溫和。
“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朝晖,我馬上要結婚了。”沈則行狼狽地說。
宋朝晖的手高高揚起,沈則行望着眼前因怒火五官更顯濃豔的人,他擡手想擋下這一巴掌,猶豫片刻後并無動作。
宋朝晖恨不得指尖生出利爪撓沈則行一個血流滿面,但那一巴掌最終沒舍得落下。他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想裝出一副禮貌的樣子卻還是沒忍住,宋朝晖氣沖沖地說,“滾出去!”
沈則行依言離開,他拉着把手,站在門口,擔憂地望着阖起眼皮倚在沙發上的人。宋朝晖的胸膛起伏不定,他沒有睜開眼睛,疲倦地說道:“把你沒用的歉意收起來,我讓你出去。”
“今晚少喝點酒,朝晖。”
回答沈則行的是一個砸過去的煙灰缸,砰的炸裂聲後包廂恢複沉寂。
随即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玻璃瓶破碎的脆響,顧洄之嗅到濃郁的酒味。
他伫立在屏風後邊,思考了一會該如何脫身,卻發現一點辦法沒有。
他索性繼續透過那條縫隙偷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