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就不像他了,他從不失風度”宋朝晖沒有說名字。
“對不起。”顧洄之低聲道。
“你倒是識趣。”宋朝晖跳下台階,正好來到車前邊,司機給他開了門,便回到駕駛座上,“上來。”
顧洄之低眉順眼地上了車,他身上的衣服隻值一百來塊,車上最便宜的地毯價格都得在這個數後邊加四五個零。車間高檔香氛的味道對他來說分外陌生,他所熟悉的是那種狹窄的雜亂地方的污穢氣息,牲畜的臭味從低矮的栅欄發酵到整座屋子。
“沈則行對芒果過敏,所以你也不準吃;他習慣穿白襯衫,腕上搭着一隻理查德;他高爾夫打得很好,你也要學;書的話,你多讀些西方美術史吧,他經常去看藝術展,對鑒賞很有一套,不過說實話我看到那些就犯困;他思考的時候喜歡玩手上的戒指……”
“大概就是這樣。”
宋朝晖打開車上備的飲料,他用力地把易拉罐上的拉環扯了下來,抓起顧洄之的手指往上套,鐵皮圓環卡在顧洄之的指節上,宋朝晖粗暴地撥弄幾下,沉思道:“還有什麼,讓我再想想。”
“他虛僞。”顧洄之盯着被磨破皮的手指,含譏帶諷地說道。
“他一定是有自己的不得已。”宋朝晖反駁道,“你才虛僞。”
你說對了。顧洄之望着一掠而過的繁華街景,想道。
“下車,我們到了。”
這是A市最大的一個高檔商場,巨大的型男海報挂在貴氣的店面外邊,擡起手腕向每一個路人展示他的手表。宋朝晖熟門熟路地走進店面,司機跟在他身側,顧洄之跟在最後邊。
顧洄之還沒欣賞完玻璃櫃裡擺着的手表,宋朝晖就低聲同殷勤的櫃員說了個型号,櫃員去取表,宋朝晖轉頭看着顧洄之和司機,他的眉頭輕輕地皺起,“站前邊來。”
“别漏出你那副粗鄙神情,他從不這樣。”宋朝晖示意他過來,“手。”
顧洄之局促不安地伸出左手,雪亮的燈光照出他手上的厚重粗繭,和大小的,沒褪去的疤痕,無名指處不倫不類地卡着一個拉環。
這家店裡的所有人都光鮮亮麗,顧洄之的臉讓他融入其中毫無破綻,可當燈光火辣辣地打在手上,他便無處遁藏。
宋朝晖當然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他隻覺得這手太過粗糙難看,他對着顧洄之沒摘下的拉環嗤笑一聲,說道,“小家子氣,又不是什麼戒指。”
他懶得同顧洄之再說話,扭頭吩咐櫃員,“給他戴右手上。”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顧洄之沒說話,他的左手跟被碳燒了似的陡然收回去僵硬地垂在身旁,訓練有素的櫃台小姐目不斜視地擡起他的手腕,冰冷的表盤貼在他皮膚上,手腕一下就重起來了。
櫃員低頭調整表帶的長度,她聲音輕柔,問,“長度合适嗎?”
“可以。”顧洄之原本正望着遠處在經理帶領下上二樓的宋朝晖。
他回神,垂眸看向那隻沉甸甸的熟悉鑽表,遲疑問道,“這表多少錢?”
“先生,這是我店百萬級别的經典款式……”櫃員開始介紹。
倒是讓别人尊稱上他先生了,顧洄之嘴角挂着諷刺的笑容。
“我能上二樓嗎?”顧洄之又問道。
櫃員搖搖頭,解釋道,“我沒有那個權限,除非經理或者那位親自下來帶你上去。”
顧洄之向她道謝,朝她溫文爾雅一笑,櫃員紅着臉說道:“一樓也有休息室,很多你這樣的都在那等。我領你過去吧。”
這哪是什麼休息室,顧洄之臉色鐵青,他站在門前,瞧着沙發上的莺莺燕燕,有人玩着手機,有人百無聊賴地撥着手指,他們的腿矯揉造作地斜倚着,腳邊堆着各大奢侈品牌的包裝袋,見到自個的金主來了後便喜笑顔開地迎上去。
看見來新人後,他們的眼光上下一掃顧洄之,熟識的幾個眼波微妙地一轉把對顧洄之長相的贊識傳了出去。
同樣地,顧洄之也在打量着他們,奢侈品牌雖多,卻沒一個袋子上印着這家店的徽标,一屋子男男女女腕上戴的都是手鍊。顧洄之雖不識貨,但珠寶大小還是認得的。
他倒是大方,這手表也算是單我一個有,那沈則行估計也輪不到他來買。顧洄之調整好心态,大大方方地在一張空沙發上入座。
他旁邊那張沙發上坐着的紅發男名叫張小尋,原來家中也是個小豪門,一朝失勢破産後,他不思進取選擇躺着把錢賺了。
張小尋在宴會中遠遠地見過幾次沈則行,因而他湊過來同顧洄之搭話道:“我那位和我說你們家賬面上出了問題,我沒當真。哪成想今日在這見到你啊,沈少?”
顧洄之起了點心眼,沒說話。他的沉默在張小尋眼中成為一種默認。
他悄聲對着顧洄之耳語道:“你搭上了哪位?我那位同沈家有些矛盾,等會被他撞上你,場面就不好收拾了。”
顧洄之出聲回答道:“朝晖。”這是一個極其親昵的口吻。
張小尋倒吸一口涼氣,引得休息室裡的俊男美女紛紛對他側目而視,他讪笑着打哈哈,又對顧洄之說,“我以為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折腰的。”
“宋少爺也好,反正他也喜歡你,我們這種讨生活的,遇見個喜歡自己的,過得也容易些。”張小尋感歎道。
“你怎麼知道他喜歡?”顧洄之淡淡問道。
“為博你一笑,六月飛雪他都整出來了,明眼人都知道這事。”
顧洄之揉紅腫指腹的動作一頓。
張小尋又說,“幹咱們這行的,最忌諱金錢裡摻上感情,你這樣不怕嗎?”
張小尋的頭八卦地湊過來還想再問些什麼,餘光卻瞥見他的金主正朝休息室走來,他就飛快地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