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膏蘸上皮膚的清涼轉瞬即逝,有些尖的指甲重重地刮着皮膚,“我又不是沒塗過。”
顧洄之沒問下去了。挨了尺子的紅腫處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變成淤青,又被人毛毛躁躁地按壓,那酸爽讓顧洄之幾乎後悔剛剛那麼主動招惹宋朝晖了。
顧洄之剛剛沒騙宋朝晖,他是真的怕疼。宋朝晖每按一下,顧洄之都會吃痛地吸一口氣,每一次呼吸他都能聞到宋朝晖身上的氣息——他靠得很近,他呼出的氤氲熱氣一點一點地打在顧洄之的後頸皮膚上。
“我手酸;前邊你自己塗吧。”
惡趣味得到滿足後,宋朝晖沒意思道,剛剛作惡的手在顧洄之眼皮底下一閃而過,藥膏被人從肩膀上邊扔到顧洄之腿上。
随着宋朝晖拉開的距離,顧洄之再也聞不到他身上似有似無的氣息,顧洄之接過藥膏随便地塗着前邊肩膀上的淤青,淡淡地說,“我沒說讓你幫我塗前邊。”
“奇了怪了,”宋朝晖說,“我發現你這個人有個毛病,特别喜歡占嘴上便宜。顧…顧…”
他想着叫顧洄之的名字,為他的話增點氣勢,可實在記不清他的名字,臉上回憶的神情怎麼也藏不住。
“顧洄之。”顧洄之接過他的話,道。
“顧洄之,你這個人的人生是不是過得很不順利啊。”宋朝晖問道,“因為沒辦法改變,所以隻能嘴巴刺兩句,當發洩。”
顧洄之眼神微動,看他一眼,然後說,“還好吧,至少我沒愛而不得。”
他的語氣不算友善,倒像是被人戳破了似的。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說這麼早幹什麼。”宋朝晖反應極快,自負道,“我想要的還沒有沒得到過。”
“那你包我算什麼。”
“算我無聊。”宋朝晖冷笑一聲道,“人總是要做兩手準備的。何況包你又不費什麼大勁。”
他在說謊。
顧洄之看着宋朝晖,僅管他臉上的神情毫無破綻。或許以前他對一切确實是唾手可得,但沈則行他一定得不到。
至少不是明天得到。
原因很簡單。宋朝晖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毀掉沈則行的婚禮,舍不得沈則行顔面盡失,更舍不得逼迫他心中的那個人。
這份舍不得就像那天晚上沒有落到沈則行臉上的耳光一樣,這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喜歡的重量。
顧洄之不再說話,他看着眼前自滿的人,對明天即将出席的婚禮有了考量。
果不其然。
沈家辦婚禮的酒店大氣奢華,一點也看不出賬目有問題的樣子,顧洄之透過車窗看着參加婚宴的人們,他剛想下車,卻被宋朝晖扭扭捏捏攔住。
他不看顧洄之的眼神,别扭地往他手心塞了一個口罩。
顧洄之低頭看着那個口罩,外邊的塑封包裝因為長時間地揉捏而變得皺巴,裡面的口罩上折痕明顯。
宋朝晖今天穿的是一套古典式的白西服,衣料輕薄柔軟,上邊的口袋基本上就起個裝飾作用,也是難為他藏這麼久了。
顧洄之擡眼看他,似笑非笑地問,“你花了兩個小時讓化妝師修飾我的臉,讓我穿與新郎相似的衣服,現在卻讓我戴上口罩?”
“你快戴上。”
宋家的車在大堂入口停着,倒也沒人敢催。宋朝晖顧不上在顧洄之這掉面子,他瞧着顧洄之不接,便自己探身過去。
宋朝晖涼涼的手指擺弄着顧洄之的耳朵,不輕不重地撥了兩下耳垂以示警告,他扯着口罩繞過下巴,手又伸到另一邊匆匆給顧洄之戴上,最後手指隔着黑色的口罩壓在顧洄之高挺的鼻梁上。
他沒忍住捏了捏顧洄之的鼻梁骨。
“讓你戴上就戴上,哪那麼多廢話。”宋朝晖理直氣壯地說,就好像之前同顧洄之大談婚禮計劃的人不是他一樣,“讓客人撞見,新郎怎麼辦?早知道今天不帶你來了。”
他不敢看顧洄之意味深長的眼睛,粗魯地推搡着他肩膀,又說,“真是的,快下車。”
一進入大廳,先前被車窗攔在外邊的喜慶婚禮氛圍便再也擋不住,宋朝晖看着滿目刺眼的紅色連強顔歡笑都做不到,顧洄之悄聲說,“你就沒想過要帶個口罩給自己用嗎?”
宋朝晖伸手狠狠地揪了一把顧洄之的胳膊肉。
顧洄之剛想笑,卻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朝晖。”
顧洄之扭頭看過去,再也笑不出來。
是沈則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