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顧洄之第一次進到宋朝晖的房間。

如果說以客廳為界延伸出去的兩條走廊将這間房子切割成兩個空間，那麼顧洄之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左邊活動。

偶有碰上宋朝晖窩在房間裡沒出來，顧洄之就會走進這條過道，先是以輕蔑的眼神看一眼那扇緊鎖的，宋朝晖對他下了禁令的門——那門裡有什麼不言而喻。

然後顧洄之會對着那個洗手台上方的鏡子正正衣領，扯扯袖口，或理理頭發，确保自己的狀态完美無缺後，他才會擡手叩響宋朝晖的門。

顧洄之原以為宋朝晖那樣懶散的性格，定會像皇帝召大臣觐見一樣把他喚到床前詢問什麼事。

因此顧洄之第一次敲響那扇門時，心中帶着的一份不清不楚的興奮和期待。

他對宋朝晖有着很多渴望，這不僅僅限于渴望他的錢财與權勢，更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的渴望往往隻關乎宋朝晖這個人。

但夜裡的事情，就不必放到白天來講了。

但是宋朝晖對他的房間捂着很嚴實。

他打着哈欠站在門口和顧洄之講話，可關門的速度次次都很快，就像一隻貓對它的秘密基地進行保護一樣，警惕的對象隻有顧洄之一個。

換作是沈則行，恐怕又不一樣了吧。顧洄之每每聞到那股被門風捎帶出來的，房間裡被宋朝晖身上的香氣浸潤透的空氣，心裡很是不爽。

宋朝晖慌不擇路地将他推進來，倒是給了他一個踏足此地的理由。

綴有花邊的紫色絲綢帷幕像渺茫的霧氣一樣罩着那張大床，床上的被子保持着主人離開的形狀。

幾件襯衫半搭在床沿，松松的下擺在空調吹出的暖氣下晃出一些旖旎的弧度。宋朝晖冬天和夏天穿的沒什麼區别，他去的地方溫度都是恒定的。

顧洄之帶着他不自知的貪婪吮吸着從宋朝晖身上散發到空氣裡的蒼蘭和鸢尾草的香氣。

整間屋子的空氣都彌漫着宋朝晖的味道，這樣的氣息一般隻有他貼在宋朝晖脖頸處才能嗅到。

顧洄之身處其間就仿佛被宋朝晖包圍了，他盯着遊蕩的襯衣，又想起鼻尖蹭到宋朝晖皮膚的柔膩觸感，原本就沒調理好的呼吸便又亂上幾分了。

他大着膽子坐上宋朝晖的床，這床褥太軟了，我睡不慣的。

顧洄之的手指又劃過那幾件輕薄的襯衫料子，那種絲質的光滑布料在他手間流淌，這是他的衣服。顧洄之的手指勾勒着那絲綢的經緯，心中騰起一股奇異的興奮。

顧洄之放下手中的衣服，餘光一瞥又看見床頭櫃上歪疊着一件深青色的襯衫，說是疊都算是他對宋朝晖的誇獎，看得出來他像是努力過的樣子。

可那衣服還是用團來形容更為恰當，顧洄之走過去，露在上面的标極其熟悉，他衣櫃裡都是這個牌子。

顧洄之自然不覺得宋朝晖能拿着他衣服放房間，那這衣服的主人便隻能是那人了。

顧洄之眼神一冷，前面發燙發熱的腦子和身子都因為這麼一個猜想給冷凍住了。

那衣服其實就是他的，是宋朝晖為了研究他身上的青草味從他那順來的，如果顧洄之進一趟衛生間，他還能在最裡邊的櫃子中找的一小節他的肥皂。

肥皂洗洗就沒了，衣服宋朝晖本想着晚上阿姨來的時候讓她天衣無縫地給混一塊洗了，再悄無聲息地送回去，卻不料今天撞上宋朝遠這尊佛上門，把一切計劃都給打亂了。

裝的多深情的樣子，還不是該包包該抱抱，哪天和我親了還來一句不如他，太令人作嘔了。

顧洄之的手死死抓住那襯衫一角，臉上浮現了被侮辱的神情，他收回了手，轉身回到床尾，就在此時那房門突然打開。

“我就說你這有人吧？”宋朝遠和宋朝晖說話的口吻帶着哥哥對弟弟的了如指掌，可那輕松的語氣在看見顧洄之時卻急轉直下，立馬消失不見了。

顧洄之臉上的扭曲的妒恨收的很快，他能确定宋朝晖絕對沒有看見，因為他正忙着攔着他哥開門的動作。

但他不能确定，迎面向他走來這個五官冷峻的倨傲男人有沒有看見。

宋朝晖和他一比完全稱得上和善可親，他身上那種漠視意思太明顯。

宋朝晖是屬于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傷人傲慢，而面前的宋朝遠顯然對此很清楚，他從來都是懶得掩飾，并把這種當成一種習慣。

在那種久居上位的眼神的掃視下人的脊骨好像都被壓彎了，雖然顧洄之勉強直着身子不卑不亢地看着宋朝遠，但在這場交鋒中，他是落于下風的。

顧洄之觀察着宋朝遠的表情，他在看他的第一眼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把他認錯，這意味着眼前這個氣場強大的男人并不好糊弄。

顧洄之經過修飾的謙卑眼神同宋朝遠那種冷酷的估量目光本質上是一樣的，不過是一個無所畏懼，一個還在蟄伏罷了。

陰險毒辣的人自有他們的暗号，往往對視的第一眼就能嗅到同類的氣息。

但他們還是有點不同的，同樣是追名逐利的野心家，宋朝遠假裝斯文的狠毒會被人誇上一句漂亮，顧洄之則要被唾棄了。

說到底，這不過是成功與不成功的區别。

“介紹一下吧。”宋朝遠斜睨着宋朝晖，悠悠地說道。

即使宋朝晖已經長大，但怵宋朝遠的毛病還是沒改掉，以至于他剛剛第一反應就是讓顧洄之躲起來，可仔細一想，兩人并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