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碰上學生下晚自習,幾個走讀生打打鬧鬧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顧洄之正問着宋朝晖要不要買地毯上那個烏拉烏拉的小恐龍,因為他剛才看宋朝晖盯了很久,回頭卻見宋朝晖在望着那群學生。
顧洄之問,“怎麼了?”
“我以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宋朝晖搖搖頭,又推了推顧洄之,催促道,“你去買,我不好意思,太幼稚了。”
他的耳朵在路燈下白裡透紅,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路邊攤上的廉價玩具,那塑料恐龍也不知道哪入了他的法眼。
顧洄之不由輕笑一聲,宋朝晖毫無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又推搡着他,咕哝道,“你快去,我看旁邊那小女孩像是要拿它的樣子。”
“買不到怎麼辦?”顧洄之故意問。
“買不到你就把小女孩手上那個搶過來給我。”宋朝晖惡聲惡氣地說,他又使勁地把顧洄之往攤子面前送了送。
那小女孩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望了一眼他們兩個,掏出十塊錢買下了攤子上最後一個恐龍。
這下好了,是真的買不到了。
顧洄之犯難地站在攤子前,他看向宋朝晖,宋朝晖生悶氣似的,雙手抱臂說,“都怪你磨蹭,我就要這個恐龍。”
“你弄不到我就……我就……”宋朝晖就了半天,也沒出個結果,“反正你一定要給我弄一個。”
他恨恨地又補了一句,“都怪你!”
顧洄之無奈,隻能匆匆追上去,蹲着好聲好氣地和小女孩商量,最終用另一個攤子上的芭比娃娃換來了那個小恐龍。
顧洄之對男人的敏銳度太低了,他自幼接受到的觀念都是男女婚嫁,他如果有點意識,他就能發現他對宋朝晖那副無奈模樣,和哄任性女朋友的小年輕沒什麼兩樣。
那塑料恐龍拎在手上輕飄飄的,聞起來還有點奇怪的劣質味道,宋朝晖興緻沖沖地捏着恐龍尾巴拉幾下,那恐龍吵吵嚷嚷地叫兩下。
他因着一個十塊錢的小玩具,倒顯得興高采烈,總是睨人的眼睛都柔軟了許多。
現在想想,宋朝晖對那恐龍的興趣簡直是莫名其妙,他能看上這恐龍的概率怕不是和他看上他的概率差不多大,一通折騰他隻不過是因為觸景生情來找他發洩罷了。
那恐龍最後顧洄之也記不得它被擱哪去了,估計被宋朝晖随手扔了吧。
顧洄之一回想起那天晚上的自己還算愉悅的心情,心頭又是一陣火。
窗戶沒關嚴實,寒風吹起窗簾一角,露出窩在飄窗上邊的一沓衣服,很鮮明的宋朝晖的疊衣服的風格。
顧洄之取了一件,把它撫平展開,是校服,簡單的白T,左胸口前繡着紅黑混金的校徽,尺寸比宋朝晖的身量大了不少。
又是沈則行的衣服。
顧洄之盯着那件白色校服,又記起那件宋朝晖房間裡的深青色襯衫。
整個房間都被人刻意營造出一種讓人作嘔的沉木香,熏得顧洄之太陽穴止不住地跳動着。
上一次他在宋朝晖房間待着,聞着殘留的氣味就足夠讓他情難自抑。
顧洄之掃視着這房間淩亂的被褥,鼻尖又是一陣沉香。
宋朝晖在這房間待着,會幹什麼?
簡直是不要臉!
顧洄之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绯紅。他模仿着宋朝晖的方式,随手把那衣服一揉,又扔了回去,重新回到書桌前。
書桌最裡邊擺着一個糖果色的相框,顧洄之看得不是很清楚,便伸手取了過來,他的指腹摸着罩在外邊的玻璃,不經意地就把沈則行的臉給擋住了。
照片上的宋朝晖約莫十五六的模樣,明豔的臉還未長開,透着一點青澀的可愛,他對着鏡頭神采飛揚的笑着,這是顧洄之從沒見過的宋朝晖。
隻不過他肩膀頗具偏向性地倚近沈則行,這讓顧洄之不耐煩地蹙起了眉毛。
這房間,這味道,遠走他鄉的人和死了有什麼區别,既是死了,何必又陰魂不散地在這占個位置呢。
顧洄之一面想着,手一面又死死地遮住沈則行照片上的臉。
這張照片代表宋朝晖過去的時間,同他無關的一段時間,可那畢竟過去了,連帶着時間裡的人也了無音訊了。顧洄之這麼想着,思緒便平複不少。
他欲将那相框放回去,卻突然聽見宋朝晖的聲音朝他冷喝道,“我有讓你進來嗎?”
顧洄之以為是幻覺,可他一回頭,卻看見宋朝晖手上拎着個玄黑色的硬紙袋站在房間門口,一身晚宴禮服還沒來得及換,額前碎發淩亂的樣子倒有幾分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意思在。
他瞧見後顧洄之手上的相冊,又望向顧洄之——顧洄之極不喜歡宋朝晖以那種豎起尖刺的目光看他。
還沒等顧洄之反應過來,他就被宋朝晖手上拎着的袋子砸了一臉,顧洄之手一松,那相框便摔到地上,玻璃脆裂的雪亮聲音讓人心頭一緊。
顧洄之聞到一股清新的果香,他低頭看着散了一地的東西。
那是一盒芒果千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