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行了禮,猶豫片刻,緩緩揭開面紗。
“蘭妃娘娘,還記得曾喂過您的奶娘?”
蘇清鸢是穿來的,所以并不認識什麼奶娘,書中也沒提過蘇家的案子有疑,眼前的發展已讓她覺得十分混亂。
但蘭妃是原主,并未魂穿,她呼吸急促,瞪大眼睛,瞧見那張臉登時兩行淚落下,神情都急躁起來。
蘇清鸢眼見不妙,正想說改日再聊,卻被蘭妃打斷。
“清鸢,姐姐不能不明不白的活,倘若真如公主所言,咱們家是被冤的,姐姐今日一定要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怎麼回事。”
蘇清鸢眼中擔憂,蘭妃輕輕捏緊她的手指。
“奶娘,您的臉,怎會……”
蘇清鸢順着蘭妃的話往那嬷嬷臉上瞧,這一看驚的她喉頭一顫,這嬷嬷面容盡毀,好不吓人。
那嬷嬷嘴角發顫,激動之下一連往前走數步,又想起自己面容可怖,不想吓到她們,退了回去,用面紗再遮起來。
“是方從源,是方從源害的啊!”
嬷嬷閉上眼,痛苦哽咽:“他要殺人滅口,因為,因為我瞧見他們做僞證嫁禍蘇家啊!”
蘭妃身子再坐不穩,蘇清鸢手疾眼快扶住她。
“管家,他怎會?”
“娘娘,您一定要信我,我是一口奶一口奶将您喂養長大的,對蘇家未有二心。”嬷嬷痛苦不已,她說道:“那日我從老家歸府,沒告知夫人老爺,是以大家都不知我夜裡回府之事。”
“夜裡老奴睡不着,忽而聽得後院有輕微腳步聲,夫人小姐們睡得早,怎的夜裡還能有聲?老奴便套了衣裳提燈去瞧,可等到了後院,那些人竟都不認識。”
“想了想,老奴便吹滅燈籠躲在樹邊,沒想到是方從源,他帶了幾個人,那些人個個蒙着面,他們鬼鬼祟祟挖了坑将一大箱子埋入府裡後院,埋好後還撒了落葉遮掩,讓人瞧不出半點痕迹。”
“老奴也是後來才知他買通夥計在水中下藥,那日府裡衆人都睡死了。”嬷嬷說着眼淚成線似的往下滴,打濕了面紗。
蘇清鸢和蘭妃震驚不已,蘇家竟是被冤的?!
若是冤枉的,這半年他們家人流放邊陲,骨肉分離,被朝野上下唾棄謾罵,這又算什麼?
“所以,你的臉……?”
若奶娘并未被發現,這張臉怎會被毀?
奶娘低聲嗚咽,眼中無光,她再沒力氣支撐,逐漸彎身低腰,最終跌坐在地。
“蘇家被告後遭皇上幽禁,老奴本想去宮中來告訴娘娘您,可……老奴暴露了,方從源想殺人滅口,老奴搶了輛馬車從後門逃走,被他帶人追殺,沒了活路,最終跳了崖。”
“為什麼,我們家從未做過壞事,本宮的弟弟,父親,一心為了百姓,本宮的妹妹與母親如此善心,見不得饑荒之下餓殍遍野,她們施粥救人啊!”蘭妃想起身,但她現下情緒不穩,肚子也開始一陣陣發疼。
“老天爺,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還有皇上,皇上,你可知你冤了我們蘇家啊!”
“姐姐,快别說話,深呼吸,快,深呼吸。”
蘭妃額角冒汗,她皺眉,開始一陣陣低叫,蘇清鸢慌亂間瞧見她下身衣物濕漉漉的,轉身喊,“羊水破了,羊水破了,快,快宣太醫,穩婆可在柔福宮,快去叫人!”
說罷,端和公主的貼身侍女往外小跑。
端和公主神色驚訝,她猛然起身,“扶她進去,事急從權,就在本宮這裡生産。”
蘇清鸢點點頭,端和公主使眼色讓嬷嬷退下,又喚身邊宮女上前攙扶蘭妃,将她扶到裡間。
蘇清鸢雖活了半生,卻未親眼見過婦人生産的場面,不免有些心慌意亂,她再三催促:“太醫呢,太醫怎的還沒到,穩婆可來了?”
“快啊,快啊!”
嗓音發顫,一片哭聲。
蘭妃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上前,她沒了力氣,聲音極小,卻足夠蘇清鸢聽清楚。
“清鸢,好妹妹,姐姐若是今日死在這裡,就再也護不了你了。”
蘇清鸢眼睛紅腫,穿來這些時日,蘭妃将她當做親妹妹,如今她也将蘭妃當做親人。
她伸手将蘭妃兩側礙眼的碎發拂去,“姐姐你别這樣,你會長命百歲的,你别這樣,我身邊就你一個親人了。”
她想堅強一點,至少她明白這不是哭的時候,可婦人生産本就是鬼門關走一遭,古代醫療條件差,她真的怕蘭妃挺不過來。
“人們都說我是寵妃,羨慕,嫉妒,可……可我不想進宮,宮牆太高,高的姐姐飛不出去,啊……又,又太窄……”蘭妃說話斷斷續續,蘇清鸢哭着搖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别說了,你留着力氣,留着力氣生産。”
端和公主在外焦急踱步,穩婆早早在柔福宮備着,隻是沒想到今日這般巧,她心中愧疚,早知如此何必将蘭妃喊來,是她太粗心。
嬷嬷聽着裡邊自家小姐發疼的叫喊,一顆心揪着,她雙手合十不停祈禱,希望上蒼保佑。
“我若不說,說,以後就沒機會了,世子心中有你,姐姐若不在了,他定能照顧好你。”蘭妃眼前模糊,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一片混亂。
這麼久,唯一可慶幸的,是她派去甯王府的眼線帶來的消息:陸元昭心中有蘇清鸢。
若她今日不幸去了,她妹妹至少能好好活,陸元昭會護她的。
“你,你一定要查清是誰,害,害我們。”
蘭妃艱難伸出手,蘇清鸢崩潰大哭,她将自己的臉貼上去,兩輩子,她少有這般痛苦的時候。
“我好想,好想化作一隻鳥,飛出,飛出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