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聽着這駭人聽聞的往事内幕，隻覺一陣氣血上湧。她想打斷小蘭的話，怒斥她一派胡言。然而，小蘭枯槁的臉上那悔恨，難受，抑郁的表情太令人驚心，她竟是忍不住有幾分信了小蘭的話。

小蘭繼續道：“奴婢咳咳……，對不起夫人……死不足惜……隻求…隻求您能…找回…小…姐……”

說着，她的聲音就弱了下去。那雙渾濁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程氏，俨然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程氏看着這樣的她，心裡給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心口頓時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秦媽媽壯着膽子，上前摸了摸小蘭的鼻息和脈搏，眼圈兒便是一紅，道：“夫人，小蘭去了……”

程氏隻覺得腿一軟，差點軟倒在地。

秦媽媽忙扶她回了正房，道：“夫人，現在該怎麼辦？可不能讓那姚姨娘要這樣算了！”

程氏被杜月嬌可能不是自己親生女兒這件事打擊的不輕，心裡又是傷心又是難過，此時突然聽秦媽媽提起姚姨娘，頓時就是一個激靈。

姚姨娘這些年來十分安分，沒事從不敢在她面前晃悠，她也就沒把姚姨娘當回事。但姚姨娘好歹是杜峻的妾室，她沒有太過虧待姚姨娘，省得落下一個不容人的名聲。

姚姨娘單獨住了一個小院，每月有5兩銀子的月錢，日常吃食有肉有蛋，一年四季的衣裳也可以換好幾套，還有一個小丫鬟侍候着，她的日子也算是過得不錯了。

程氏給了她好日子，但若說對她沒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自從十五年前，程氏讓人打了姚姨娘的孩子，差點兒要了姚氏的命之後，姚姨娘便對她十分懼怕。程氏看姚姨娘對自己如此恐懼，反倒是升起了幾分愧疚之情。這些年來，也就沒讓人去找姚姨娘的麻煩。

她一直覺得姚姨娘是膽小的，溫順的，但現在卻突然想起當年姚姨娘的孩子沒了時，眼中徹骨的恨意。

程氏閉了閉眼睛，有些後悔把姚姨娘養在府裡，給了姚姨娘謀害自己的機會。再睜開眼時，她眼中已經是一片冰冷，對秦媽媽道：“去把姚姨娘綁過來。”

“是。”秦媽媽應了一聲，就要出門，卻又被程氏叫住了。

“不行，還是把她帶去後院的柴房裡去吧。”程氏想了想，道。

再過片刻，丈夫就會回來正房，與她一起吃晚飯。但在沒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她還不想讓丈夫知道這件事。

後院的柴房是已經沒人了，程氏又讓舒雲支開了柴房附近的人，便在柴房裡等着姚姨娘的到來。

秦媽媽和舒雲很快便帶着人，将姚姨娘綁了進來。

姚姨娘這些年過的安穩，突然被幾個老媽子綁到程氏面前，不由面露驚恐，“撲通”一聲便跪在了程氏面前，戰戰兢兢道：“拜，拜見夫人，不知奴家做錯了什麼，求，求夫人開恩……”

程氏卻是仔仔細細的看着她那張臉，從臉型到五官，百分每寸都看得十分仔細。

第一次見到姚姨娘時，她懷着身孕，卻意外得知杜峻跟姚姨娘雙宿雙飛，那時候她對這個搶了她男人的女人恨之入骨。那時候她要看看這個女人究竟哪裡比自己好，便将姚姨娘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對姚姨娘的每根眉毛是怎麼長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然而，之後她三兩下解決了姚姨娘，當養個阿貓阿狗似的把姚姨娘扔到了後院裡，她就再也不想看見這個女人了，再加上每次姚姨娘見了她都是低着頭的，是以這十五年來，她都沒有再好好的看過姚姨娘的臉。腦中對姚姨娘的面目印象也越來越模糊。

現在時隔15年，她終于再次好好的打量起姚姨娘，才發現姚姨娘竟然真的跟杜月嬌長的有些像。

她們都是鵝蛋臉，而自己卻是瓜子臉，她們的眉毛都是未到眼角長，他自己的眉毛卻是過了眼尾。還有姚姨娘的鼻子嘴巴，依稀也能看到杜月嬌的影子。

程氏越看越心驚，眼前又有些發黑了。

到了此時，她已經有七分相信，杜月嬌是姚家人了。

這個姚氏……這個姚氏……竟敢如此膽大妄為！

程氏自覺這些年對姚氏不錯，既沒短了她的吃穿用度，也沒讓人打罵折辱她。

她眼前陣陣發黑，顫抖着手指着姚氏，道：“給我打，給我狠狠的打！”

姚氏聞言，頓時叫了起來：“夫人，妾身做錯了什麼？！您為何要打妾唔唔……”

然而，她話還未說完，就被舒雲和秦媽媽壓在地上，秦媽媽還拿抹布堵住了她的嘴。

“你還有臉問我，你做錯了什麼？！”程氏看到她那無辜的模樣就來氣，道：“你這賤婦！竟敢用姚家的孩子換走了我的親生女兒……”

姚姨娘聞言，面色頓時變得煞白。

當初失去孩子時，她對程氏恨入骨髓。但這麼多年過去，這恨意早已經不如當初強烈。

況且，她這些年來吃得好，住得好，衣服首飾樣樣不缺，還有小丫鬟伺候，即不用辛苦勞作，也不用像那些嫁入夫家的女人那般侍候丈夫公婆，被婆婆壓在頭頂上，當個受氣的小媳婦兒。閑得無聊時做點針線，跟府裡的丫鬟婆子們打打牌，聊聊天，想吃什麼便打發小丫鬟去買。程氏也不太拘着她，她隔3差5的還能出去聽聽戲，逛逛街，買點喜歡的東西。這樣的日子過的久了，她漸漸就惜命了。

雖然，她仍對程氏心懷怨恨，卻已經習慣了安逸平穩的生活，現在事情爆發，将要大禍臨頭，她心裡便不由驚慌恐懼起來。

“夫，夫人說的這是什麼，什麼換走您的孩子？妾，妾不知道啊！您是不是弄錯了？”她盡力鎮定的道。

然而，程氏已經認定了姚姨娘曾經偷換了自己的孩子，此時見她狡辯，更是氣怒，令人狠狠的打，要打到她招認為止。

秦媽媽和舒雲便一人押着姚姨娘，一人扇起了耳光。

姚姨娘這些年來被養的皮嬌肉嫩的，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毒打？不一會兒便被打得涕淚橫流。但她心知若是事情敗露，不僅自己要倒大黴，還會連累杜月嬌地位不保，于是硬是咬牙撐着，直到暈過去也沒有招認。

程氏見她不招，倒是要看看她的骨頭能有多硬。讓人用冷水将她潑醒，又折騰了一個時辰，才終于撬開了她的嘴。

姚姨娘供出了當年偷換孩子的前後經過，以及扔孩子的地點。程氏得知她把孩子裝進木盆裡，放進河中之後，心裡便是一沉，覺得那孩子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此時她已經漸漸冷靜下來，想到自己養了15年的杜月嬌，竟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不由更是傷心極了。

剛才忙着審姚姨娘，她沒空傷心，也不想去想。但現在安靜下來，她卻忍不住滿腦子都是杜月嬌不是自己親生女兒的事。

她這倆兒一女之中，數杜月嬌最跟她親近，她也最疼杜月嬌。她在杜月嬌身上投注的感情，甚至超過了兩個兒子。如今乍然得知杜月嬌并非她的親生女兒，她又如何能受的了？！

更何況，她金樽玉貴嬌養大的女兒，難道還要在送回姚家去嗎？一想到事情的真相暴露之後，杜月嬌就會從尊貴的國公府嫡出小姐，變成出身低下的泥腿子閨女，還是一個小妾的外甥女，程氏就不隻是傷心，還有心疼了。

再想到自己那親生女兒，就算是能活下來，恐怕也是在泥腿子家中長大的。雖然程氏也心疼那個孩子這些年吃的苦，但一想到那些鄉下人一個個都是黑黑瘦瘦，上不得台面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有些嫌棄。

她素來驕傲，親生女兒卻是在低賤人家長大的，這讓她有些難以接受。況且，若是被帝都裡的這些貴婦們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嘲笑她呢！

程氏想到那些人會在背地裡說的話，心裡更難受了。

如果杜月嬌是她的親生女兒就好了，如果她的女兒沒有流落再外就好了。甚至……如果她不知道這件事，繼續把杜月嬌當成親生女兒，也比現在好啊！

想到這裡，程氏都不由有些埋怨說出真相的小蘭了。

但現在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也不能當做沒發生過。

回到正院之後，看到正坐在桌案旁看話本子的丈夫，她有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