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可能是冒名頂替混進來的咯?”于小幽搬了把凳子,站到上面,仍然夠不到大衣櫃上面的酒壇。
樓星盟隔空一抓,藥酒搖搖晃晃地從櫃子上落了下來,搖頭:“她半年前就被賣到這裡了,隻是似乎性情很是玲珑,一開始隻是個粗使丫頭,如今卻已是能在錦雀堂上挂有名牌的舞姬了。”
“那老大還發現什麼沒有,她到底是不是細作?”梅小幽抱起藥酒,打開,抖了抖,淋在楚千繁傷口上。
楚千繁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最後抓着被單哀哀叫出了聲,“好疼,好疼!讓我去死吧!”卻又在下一瞬暈死過去。
樓星盟這時才回答:“蹲守半月,沒發現任何異動。”
“沒有異動……果真那麼老實,半點聲音也沒有?”梅小幽的意思很明顯。
有時候太過平常,也是一種危險。
“有,哭聲、歎氣聲。”樓星盟有些無奈。
“她是遇上什麼傷心事了麼?”梅小幽一愣,取來金瘡藥,指頭在瓶口彈彈,便有顆粒狀的藥粉均勻撒出。
“哭,是哭樓公子為何不來找她,歎,是歎樓公子這麼久了,為何還是不來找他……”
“這麼說,這還是個癡情的女人暧……”于小幽不禁刮目相看,手勢變得又柔又緩,為楚千繁包紮。
樓星盟推開窗,擡頭望了望,“天就快亮了,随我去趟琳繡坊吧。”
梅小幽點頭,指着床上:“那她呢?”
“男子沉溺美色,不思進取,卻要怪責女子谄媚,實為不公。”樓星盟道,“是栖寰山莊對不住她,若他們二人果真有情,我會禀明義父,讓沐風與她喜結連理。”
門“吱呀”的一聲被合上。屋外,梅小幽叽叽喳喳向樓星盟講述莊中奇事的語聲漸漸消失。
楚千繁胸口處墊着條長枕,勻稱綿長的呼吸倏然亂了一拍,鼻孔“哼”地出了口氣,似是嗤笑。
先前殚精竭慮,不得安眠,現在樓星盟對她的疑心已消,心頭一事落地,便開始犯困。
夢境之中,若吉的尖叫聲震得她的耳膜劇烈搖蕩。
于是醒來之後,一陣兒惡寒,胃裡翻江倒海。
她捂着胸口,開始吐。
作為指葉齋的細作,心腸必須是堅硬和冷漠的。無論是身體,還是眼淚,都隻能為了完成任務而付出。
但這并不代表她不能有一顆脆弱的胃。
當吐得喉嚨也一陣灼熱的時候,人也就蕭索憔悴了起來。
梅小幽把着脈說:“這姑娘中了刀傷,又受了驚吓,發熱很正常。”
但當被問到這應該怎麼治時,他卻睜大了眼睛道:“我隻會治些刀傷劍傷,這種調理内氣的事,我可不會。”
樓沐風便帶着她請李郎中瞧一瞧。
李郎中摸着胡須故作高深道:“無妨,紮幾針就好,隻是這個這個……傷口在背上……”
樓沐風心領神會,退出房間。
關門時,郎中叫住他,給他一張藥方:“治傷的藥方在這裡,煩請樓公子去藥房抓藥。”
目送樓沐風離去之後,李郎中臉色一變,歎了口氣,然後顫顫巍巍地掀開内室門簾:“爺……人走了。”
簾布下閃出個魁梧的身影,楚千繁一眼就認出那人額角上的傷疤,厲聲道:“是你!”
“又見面了。”
隻聽“砰”一聲悶響,三眼蜂虿一個手刀劈過,李郎中應聲倒地。
“我早該想到你也是指葉齋的人。”三眼蜂虿一笑。
那日楚千繁看似艱難掙紮,實則抓着他避過了青霜劍骨扇的緻命一擊。那時他才醒過神來,一個是細作,一個是殺手,同根同源,這點默契總是有的。
“那又如何?”楚千繁冷冷甩下四個字,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時間不多,有屁快放。”
三眼蜂虿瞧着她,将手中的密信擲給她:“你要我查的事,我已讓蜂眼查到了。總的來說,樓沐風這些日子悄悄出過城,還刻意隐藏了行蹤,樓莊主已察覺不對,便誤打誤撞懷疑到你身上。”
楚千繁展開字條,其中細節很是詳盡,三眼蜂虿說的确實既準确又精簡。
三眼蜂虿也不拐彎抹角,聲音一沉:“如果不是我給了你一刀,估計你沒法兒這麼快取得樓家的信任吧?說起來,我也算幫了你,現在該輪到你幫我了。”
楚千繁也盯着三眼蜂虿,反問:“如果你不刺我那一下,讓樓星盟分心救我,逃得掉嗎?”
三眼蜂虿一時結舌:“但你讓我幫你利用蜂眼探查消息,這難道不是同意合作?你刻意裝病,難道不是為了出來見我?”
楚千繁冷笑:“你錯了!其一,當時情勢緊迫,我為撇嫌疑不得已受了你一刀,雖說你手下留情,但如果不是我以身破局,以你的武功,可不一定能活着。這是你欠我的,我要你替我查點消息抵抵債又如何?”
三眼蜂虿一愕。
“其二,你來見我,無非是查清楚我的底線之後,發現我還有幾分作用,想利用我幫你離開無名城罷了。”
三眼蜂虿驚疑的目光漸漸變成贊賞。
卻在此時房門被踹開,木門撞到底處來回反彈,扇起了地闆上的一大片塵土。但那些飛揚的粉塵卻不是灰塵,而是草藥分割之後落下的藥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