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星盟還是那麼沉默寡言,總是刻意與楚千繁保持距離,除了一日三餐準時地叩響馬車車廂,得到裡頭方便的回應再掀開門簾遞進來食物和水,并不多話。
楚千繁中毒之後體質大不如前,馬車颠簸之下,她大部分時間都隻覺得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什麼精神。
樓星盟的真氣果真好用,用來疏通筋脈,克制匿息之毒的效果十分顯著。之前服食烈焰丹過後,便會催動穿魂遊脈針在體内的發作。但樓星盟是以純陽内力流經身體各處大穴,并不會有此煩惱。
魏心憐睡得正香,楚千繁亦陶醉于樓星盟真氣流經身體的暖流,不多時也垂着脖子打起瞌睡。
入夢時分,眼前一片黑莽莽之際,楚千繁腦海裡忽然冒出個念頭。
她一驚,身體一震,人已清醒過來,随即身體稍稍前傾,擡手撥開一線門簾。
樓星盟策馬的一角黑色背影跟着馬車上下颠簸。
她不禁蹙眉,若是……
下山行出十餘裡,是一片青翠的竹林,但腳下道路已不似之前陡峭,轉而漸漸趨于平緩,再向前走約莫三十裡,兩側稀稀拉拉的有了人影。
此時日頭正盛,遠處茅草棚頂的煙囪已袅袅升起些夾着黑氣的白霧。
馬車在路邊一處茶攤邊停下。
樓星盟道:“你們在此處歇腳喝茶,我去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有沒有可供住宿的客店。”
樓星盟辦事向來幹淨利落,說完頭也不回,轉身便走。
多日趕路,水囊裡的清水早已喝完,魏心憐将頭探出窗外,這陣陣茶香讓她想起平日裡府中品過的單枞。
這一回憶,她不禁覺得嗓子更沙啞了,卻又有些害怕,于是開口問身後的楚千繁:“姐姐,這家店該不會是黑店吧?會有人下毒嗎?”
楚千繁打趣道:“你倒是機警。”
頓了頓,見魏心憐不明所以,又道:“黑店通常地處要塞,位置偏僻,周圍也沒有同行競争,有的甚至方圓幾百裡都隻他一家。這茶攤設在村口,顧客大都是鄰裡街坊,自然是正經生意。”
魏心憐點點頭,這才解釋說:“我家家規極其嚴格,我還從沒有逛過街市,吃過路邊攤子上的東西呢!”
楚千繁輕輕“嗯”了一聲,她早就聽說魏家先祖就曾被人暗殺下過毒,這導緻了那一代唯一的男丁英年早逝,隻留下懷有遺腹子的遺孀。
很難想象一個女人是如何獨自一個人把孩子養大,并且撐起整個魏家的,從此以後魏家便添了一條規矩,那就是魏家吃食一應由專人處理,從種子落地到生根發芽長成稻谷都極為講究,并且用膳之前還要有簽了死契的奴仆試菜,除此此外,絕不接受來路不明的食物。
魏心憐一直對街邊小食感興趣,隻是苦于家規嚴苛,從未一試。
看着魏心憐咬着嘴唇進退兩難的樣子,楚千繁替她找好了理由:“山高皇帝遠,茶水任你喝,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我看這鎮裡應該也有不少好吃的,一起試試。”言罷彎身踏出車廂。
揮手招呼店家來兩碗涼茶,回頭卻見魏心憐立足于馬車之上踟蹰不前,仿佛那離她不到二尺的地是萬丈深淵。
當即大展臂力,擡手将體型纖瘦的魏心憐抱了下來。
“謝謝姐姐!”魏心憐甜甜地道謝,擡眼瞥見楚千繁不解的模樣,臉蛋微微一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千繁姐姐,我在府裡時,上下馬車已習慣了腳踏車磴、婢女攙扶,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楚千繁忽然眼神一厲,忽然扣住魏心憐的肩膀,掌心輕輕一推。
魏心憐猝不及防,一屁股摔坐在地,喃說着疼,細弱的聲音裡夾着滿腔不解與委屈的情緒,卻沒有哭出來——楚千繁力度掌握得恰到好處,魏心憐隻是被推倒,卻一點也不痛。
魏心憐坐在地上,就像隻可憐的小狗,睜着水汪汪的眼睛擡頭看着楚千繁,看着她的眉心皺了起來,臉色一點點變冷。
“千繁姐……你為什麼推我呀……”她從沒見過楚千繁這副兇相,鼻頭不禁一酸,眼圈紅了起來。
“我問你,你身子瘦成這樣,弱不禁風,回到家裡拿什麼與她們鬥?如果有人推你,打你,你應當如何?如果再遭陷害又應當如何?”
高門貴女平日裡鮮少抛頭露面,所用吃食卻又精緻無比,為了保持身材就節食少吃,生生餓出一副窈窕身姿來。按照魏心憐所述,府裡幾個妹子都已經氣焰嚣張到敢謀害長姐,若是任由她的性子再這麼柔軟好拿捏下去,等把她送回魏府,豈不是羊入虎口?
“還有,就你這馬車也不敢下的嬌滴滴的樣子,若那日真被抓去當了娘子,要如何走出這崎岖山路?若不是遇上我,你真想下半輩子在土匪窩度過?”
魏心憐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