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晚輩回去之後自然會向莊主言明前輩的挂念。”客套話說完,袁華滿話鋒一轉:“但他到底是本門逆徒,弟子想……想将他帶走,不知……”
黃複再度擺手:“嗯……我千裡追兇隻是為了替我那老來喪子的老哥哥和沐風賢侄報仇,其餘的,請便!”
“多謝前輩!”
“呵呵……”袁華滿揚起抹詭異的笑容。他之所以笑得這麼張揚放肆,大概是因為如今這天下,再也沒有比他更幸運的人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當年他為了奪得莊主之位勤學苦練,籌謀良多。本以為勝券在握,可還是在比武時敗下陣來,錯失翎寰令,不能繼任莊主之位。
但如今栖寰山莊唯一的繼承人樓沐風已死,而兇手又正是樓星盟。
這兩個強勁的對手兩敗俱傷,他一下子成為了山莊之中資曆最老、武力最強的師兄!
若是能把樓星盟帶回山莊,師父自然會對他青眼有加。
想到此處,袁華滿揮了揮手,便有一行精幹的山莊弟子赳赳向前。樓星盟耳尖一動,隻聽見周圍一串雜亂腳步聲将自己團團圍住。
弟子們互望一眼,戲谑的笑容揚起。這一路上與他鬥智鬥勇,兄弟們因為樓星盟吃過多少苦頭!受過多少傷痛!他們有意折辱樓星盟一番,因此并不着急将他擒住,隻是步步緊逼。
有四人大着膽子出列,嘴裡故意嗚啦啦地發出些怪響,樓星盟踉跄着被驅趕,舞着劍不住後退。
這四個弟子大步直驅,不消片刻,就将樓星盟逼進了角落。
忽然“啪”的一聲,有一人揚起手臂,反手便甩了樓星盟一耳光,“樓星盟啊樓星盟,早知今日,當初何苦殺害沐風師兄!這莊主之位,當真就比多年的兄弟情誼更重要麼?”
樓星盟咬緊牙關,并不言語。
又有一人厲聲喝道:“給我跪下!”而後伸腳踹倒了樓星盟。
其餘弟子見他無力反抗,也都大步奔上前去,躍躍欲試。
這一幕極為傷人自尊,武林中人極重氣節,十個有九個豪傑甯可自盡也不願受此侮辱。
但這畢竟是别派内務,何況樓星盟實為惡徒,在場的各派弟子雖則心有不忍,也隻是側目以對。
楚千繁已趁亂挪動腳步,貼着牆根躲在兩處緊鄰民宅當中的一個籮筐背後。
她深深歎了口氣。
以樓星盟的實力,就算是眼睛看不見,也絕不會如此狼狽地任人宰割,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害怕。
因為看不見,害怕自己下手失了輕重。
果然,有人舉起了長劍欲刺向樓星盟,但這一次卻撲了個空,隻見黑影一閃,樓星盟不知何時已繞到了師弟們的後方。
他的腳步沒有從前那麼快,但步伐終于變得沉穩。他終于适應了黑暗,站直了身子。四名弟子察覺到他速度的變化,皆是神情微凝。
但他們仍不信邪,從緩緩走路到腳步更緊,從碎步追趕再到極速奔跑,四名弟子已從街道的這頭追到長街的另一端。
但樓星盟的整個身體輕飄飄的,就這麼一蕩而過,雙腳好像根本沒有落在地面上。
黃複沉吟片刻,揮袖甩出一镖。這一镖正應了“快如藤鞭,慢為虛無”這句八字口訣,樓星盟視覺全無,聽覺自然會比往日靈敏,黃複這一镖來得極慢,慢到沒有破空之聲。
便在這時,清亮的女聲自小巷中傳來!
“醉卧紅塵!”
樓星盟一怔,是楚千繁的聲音。
這一路,他與楚千繁朝夕相處,日夜相伴。無數次夜幕降臨,天上月光閃爍,流星劃過夜空的時候,楚千繁精神振奮,偶爾也會從馬車上下來走走。
木葉蕭蕭,樓星盟閉着眼睛,紋絲不動地躺在一塊青石上,冷漠得仿佛也是這山石樹木中的一體。
楚千繁眯着眼睛望過去,年輕沉穩的面容上,兩抹劍眉微蹙,似乎透着孤獨與疲倦。
過了一會,鼾聲輕輕響起。
不知道為什麼,楚千繁被什麼東西吸引,突然就很想伸出手,摸摸他的鼻子。也許,手感會很不錯。
指葉齋的細作,最好是自私的。因為自私,所以怕死,所以可以踩在任何人的身上爬到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