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教授輕咳了一聲:“那個,航辰你們宿舍留一下,幫我個忙。”
幾人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了下來。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谌教授才走下來,對他們說:“今天我幾個原來醫學院的老朋友來找我,帶你們跟他們一起吃個午飯,你們可都是我的得意門生,得争點氣啊,尤其是你,洛航辰。”
洛航辰猶豫了一下,實話說了自己已經約了沐嶼彤吃飯這件事。
谌教授會意,大手一揮:“沒事,多帶個人你導師我還是請得起的。”
“那我問問她。”
出了教室,剛好看到沐嶼彤,洛航辰便把情況跟她說了:“你要跟我們去吃飯還是回宿舍我給你點個外賣?”
洛航辰知道沐嶼彤不喜歡一個人去食堂吃飯,這個點,她的朋友應該已經在吃飯了。
沐嶼彤内向,卻也害怕獨處。
沐嶼彤斟酌了一下,說:“沒事,那我跟你一起吧。”
吃飯的地方定在學校對面的一家素食館。
進了包間,谌教授就招呼大家坐下。
裡面的幾位谌教授的朋友已經到齊了,谌教授便挨個介紹:“這位是老王,跟你們一樣是學的外科臨床醫學,這位老吳是泌尿科的,至于這位——”
他指了指坐在靠邊的那個人說:“他學的比較有意思,心理學的。”
被介紹的那人笑眯眯地準備自我介紹一下,看了眼來人,驚訝地出聲:“小姑娘,是你呀。”
在場唯一的一位女性,便是沐嶼彤。
他話音一落,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
谌教授問道:“老何,你們認識呀?”
沐嶼彤點點頭,莞爾笑道:“何醫生,好久不見。”
老何解釋說:“這姑娘以前是我的一個患者……因為她是痊愈了又複發的,所以我印象挺深的。”
蔣旭最先反應過來:“可您不是心理醫生麼……”
意識到這個話題有點沉重,谌教授便快速地打着哈哈帶過了。
一頓飯吃下來,洛航辰雖禮儀得體,但總是有些心不在焉。
沐嶼彤也是。
她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何醫生。而這次見面,也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那段她塵封已久甚至快要遺忘的記憶。
吃過飯,洛航辰和蔣旭等人告别,然後帶着沐嶼彤去了海邊。
席城本就是座臨海城市,而席大的旁邊,就是一片海。
冬天的正午不算炎熱,洛航辰牽着沐嶼彤踩着沙子慢慢走。
兩人誰都沒開口。
最終,還是洛航辰先打破了僵局:“今天何醫生說的……生病,是怎麼回事?你沒跟我說過……”
沐嶼彤沒打算隐瞞他,如實說道:“我不知道怎麼說才比較清楚……”
其實這事,說來,也不算複雜。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忙碌、内卷,所以焦慮症、抑郁症早已不是什麼罕見的病症。
可以說,其實丁晴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而這個變化的誘因,就是沐嶼彤生的那場病。
在沐嶼彤的小時候,她對丁晴,說不上來喜歡和愛,甚至算是讨厭。丁晴控制欲很強,限制她的社交,給她報了很多補習班,連性格、興趣也得按她所想的那樣一步一步發展。
小時候,沐嶼彤很喜歡畫畫,但丁晴卻在學校報社團的時候,把她的油畫改成了中國象棋。可這個社會,大家都望女成鳳、望子成龍,沒有人願意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社團裡,隻有沐嶼彤一個人從沒接觸過中國象棋。
因此,她遭受到同學們的嘲笑和排擠,尤其六七歲的男生,調皮搗蛋又不顧他人。
後來聽說學校裡還有乒乓球社團,但需要選拔。丁晴頭腦一熱,讓剛接觸乒乓球的沐嶼彤去參加選拔。而毫無疑問,沐嶼彤沒有選上。
于是丁晴便又讓沐嶼彤回到象棋社。
可重新回到那,早已沒了沐嶼彤的位置。她隻好怯生生地去問老師,而那個老師本就因為她沒基礎,又在轉了别的社團沒選上後重新回來,甚至麻煩她重新排位置,對沐嶼彤沒有好感,當着全班的面對她說了很多不算好聽的話。
一直到四年級的時候,沐嶼彤月越級和初中的女生參加市賽,取得了全市第五的好成績,外派的老師邀請沐嶼彤去外面找他學,但丁晴卻又想讓沐嶼彤學素描,拒絕了老師的邀請。
沐嶼彤不理解,也不接受。
喜歡畫畫的時候被逼去學了象棋,而現在她好不容易喜歡上象棋了,又被逼着學畫畫。
但好在最後,老師說不收學費,丁晴才勉強同意。
随着年齡的增長,丁晴的控制欲變本加厲,初中時候的沐嶼彤,跳樓、割腕,都曾嘗試過,但無一例外地被攔了下來,當然,這些她沒讓任何人知道。
丁晴會翻她手機,看她聊天記錄,如果跟男生聊天頻繁,她便會把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詞都安在自己女兒身上。
沐嶼彤情緒崩潰,喘不上氣。她和丁晴的争吵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高中沐嶼彤因為理科思維跟不上進度,成績變差,丁晴便每天都逼問她,翻她包,無論什麼,隻要她認為與學習沒關系,就會認定沐嶼彤在學校都在玩,一點不學。
終于有一天,沐嶼彤發現自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每天都覺得很累,情緒陰晴不定,暴躁,又喜怒無常。
在小姨丁雲的幫助下,她去看了醫生,最終被确診為輕中度抑郁症伴随着焦慮症。
這之後,丁晴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自責,她本意是希望沐嶼彤好,但卻用錯了方式。
後來丁晴的性格便有所改變,漸漸收斂,丁雲把她帶回去,在表妹安毓和兩個閨蜜的陪伴下,沐嶼彤積極治療,三個月後,得以痊愈。
可到了高三,巨大的壓力讓她喘過氣,焦慮症再次複發,她不得不每天一邊吃藥一邊複習,幾乎每晚都是伴着淚水入睡……
洛航辰聽完,心疼地把她摟進懷裡:“為什麼不跟我說呢……對不起,那個時候不在你身邊。”
沐嶼彤悶在他懷裡,搖了搖頭,說:“沒關系啦,都過去了。而且其實我還挺感謝有那段時光的,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委屈,找一個契機跟我媽說出來。你看,現在不也挺好的嗎?還間接拯救了沐嶼檸。”
洛航辰不贊頭地搖頭:“可是就算是不想讓沐嶼檸重蹈覆轍,也不應該是以犧牲你的健康為代價的。”
沐嶼彤莫名的鼻尖一酸:“都過去了……”
她重複着,強調着。
洛航辰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腦勺,聲音溫柔缱绻,帶着強烈的安撫意味:“嗯,都過去了。”
轉眼就到期末考試周了,醫學系和法學系的考試時間不重合,再加上考試周很忙,尤其這兩個專業,沐嶼彤和洛航辰自從上次聚餐之後,已經有一周沒見面了。
“我的媽呀,考試周給我一種回到高三要高考的感覺,還好,快熬過去了,明天最後一天了。”歸黎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宋禾也聞言,笑着搖搖頭說:“高考可比這個累多了,我甯願要考試周。”
歸黎翻身趴在床上,扒着欄杆跟正坐在書桌前複習的幾人吐槽說:“你們是不知道,最近練舞練的……我感覺腰也不是我的,腿也不是我的,哪哪都不是我的。”
沐嶼彤笑着說:“你也算好的啦,這個書背的我是頭發一把一把地掉。”
秦錦無語說:“你們是在比慘嗎?好了好了,快點複習吧,明天就解放了。”
沐嶼彤和洛航辰約好了明天考完放假後一起出去吃飯。
考完最後一科,沐嶼彤如釋重負,出來就看到洛航辰在教學樓門口等他。
一見到沐嶼彤出來,洛航辰就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給沐嶼彤圍上。
“跑這麼快幹什麼?入冬了也不知道圍條圍巾再出來。”洛航辰雖然嘴上是責備的話,但眼裡始終含着笑。
沐嶼彤嘿嘿笑着:“反正你會帶啊。”
洛航辰也不反駁他,替他把額前的淩亂的碎發順好,然後牽住她。
沐嶼彤剛剛在考試,手一直露在外面。南方的教室裡沒有暖氣,沐嶼彤的手此刻冷冰冰的。
洛航辰牽着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給她暖手:“這麼冷,别感冒了。”
沐嶼彤的手小,被他裹着,很快就暖和起來了。她把手從洛航辰口袋裡抽出來,然後又和他十指相扣。
“吃什麼吃什麼?”沐嶼彤考了一天試,用腦過度,已經饑腸辘辘了。
“我們去附近的商場吃吧,比較暖和。”
“好啊。”
寒假期間,商場的人很多,沐嶼彤看了一圈,征求洛航辰的意見:“我們吃烤肉怎麼樣?”
洛航辰沒意見:“你決定就好。”
烤肉店的人很多,他們先去取了号。
洛航辰捏了捏她的手:“去逛逛吧。”
沐嶼彤點頭:“好。”
兩人在商場裡逛了會,到電影院門口,洛航辰問她:“想看電影嗎?”
沐嶼彤想了想,高興地點着頭說:“好啊好啊,柯南出了新電影,看那個吧!”
洛航辰沒看過柯南,但是沐嶼彤喜歡,他就看。
“好,那我買票。”
洛航辰點開小程序,點進《名偵探柯南之百萬美元的五棱星》的頁面,把選座位的頁面遞給沐嶼彤:“坐哪?”
沐嶼彤指着後排的情侶座:“這個吧?”
“好。”
洛航辰點了中間的那張雙人座大沙發,購了票,然後兩人在手機上看了一眼,前面還有一桌。
兩人就先去買了飲料。
等奶茶的間隙,洛航辰問沐嶼彤:“你寒假有什麼安排?”
“我不知道,可能會回深城吧,也可能不回,看我媽他們安排。”
洛航辰應了一聲,說:“我應該是要和我爸媽回趟老家的。”
沐嶼彤眸色瞬間亮了亮:“那如果我不回去的話,你給我拍煙花吧!”
“想看煙花啊?”
沐嶼彤認真地點頭:“想看!”
洛航辰笑得寵溺:“好,給你拍。”
拿完奶茶,剛好也排到他們了。
進了店裡,服務員領他們到了一桌靠裡面的桌子。
這家店隐蔽性強,基本每桌都以半包圍的隔間方式隔開,再加上裝修很好看,東西又好吃,所以很多小情侶願意來這裡吃飯。
沐嶼彤和洛航辰坐下來,洛航辰拿手機掃了碼開始下單。
“想吃什麼?”
蘇枳岑在約沐嶼彤出去玩,沐嶼彤這會正低着頭給她回信息,邊回邊說:“我不要羊肉,其他都行。”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逗是洛航辰在烤肉,沐嶼彤好幾次過意不去,想要幫忙,都會換來洛航辰的一句:“别動,現在油大,會濺到你,我來就好。”
沐嶼彤拗不過他,隻好作罷。
吃過飯,兩人就到電影院等電影開場,等待期間,洛航辰去買了一桶小的爆米花。
檢票入場後,兩人徑直走到最後一排,情侶座是雙人沙發,很寬敞。沐嶼彤整個人陷進沙發裡,發出一聲滿足地喟歎。
“好舒服的座椅!”
洛航辰挨着她坐下,沐嶼彤順勢把頭靠在他肩上。
沐嶼彤向他要兩張電影票,洛航辰挑挑眉,問她:“要這個幹什麼?”
“拍照呀,一般看電影不都要拍電影票的嗎?快點配合我一下。”
“怎麼拍?”洛航辰聽話地任她擺布。
沐嶼彤先把他的手機拿過來,調好閃光燈,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水杯架上,然後又拉過洛航辰的手,一手讓他拿着電影票,一手讓他和自己比心,最後又掏出手機拍照。
拍完之後,沐嶼彤看着成品甚是滿意:“以前看某書上很多情侶這麼拍,我想拍這個很久了!”
洛航辰被“情侶”兩個字取悅到,立馬配合乖巧地說:“還有什麼想拍的嗎?我一定都配合。”
沐嶼彤一邊看圖片一邊說:“有啊,但不适合現在拍,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話音剛落,電影開場。
這部劇場版前半部分照舊在講推理。但小情侶嘛,來看這個哪裡是為了推理部分,大多都是為了這部電影最後的服部平次表白遠山和葉,所以這會電影院裡沒什麼人在正經看劇情。
除了沐嶼彤。她從小喜歡柯南,也喜歡推理,所以這會看得可謂是聚精會神。
電影院燈光暗,刺激了暧昧的氣氛橫生,旁邊的情侶已經抱在一起了。
洛航辰滾了滾喉結,感覺嗓子有點幹澀,他伸出手握住沐嶼彤的。沐嶼彤疑惑地轉過頭,輕聲問:“怎麼了?”
洛航辰低頭看面前的女孩,狹長的丹鳳眼似乎天生就妩媚,天生就勾人,洛航辰實在有些忍不住,低頭親上來,邊碾摩她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想親你。”
沐嶼彤被突然的一吻整得有點發蒙,但還是很配合他,以至于接下來後面的劇情走向,她什麼都沒看進去。
直到最後那段,服部平次表白。
“每個人做事,基本上都是有動機的。就好像,有的人有殺人的動機;有的人有實現夢想的動機;然後,還有喜歡上一個人的動機。”
沐嶼彤戳了戳洛航辰,靠近他:“那你呢?從認識到現在,你對我這麼好的動機是什麼?”
洛航辰扣着她後腦含住她的嘴唇,聲音含混:“動機是……我愛你。”
洛航辰照舊送她回家,在樓下的時候,沐嶼彤問他什麼時候回老家。
洛航辰給她攏了攏大衣:“這兩天就得走了,今年過年早。”
沐嶼彤有點舍不得他,失望道:“這麼快啊?那不是之後寒假都見不到你了?”
沐嶼彤承認自己談了戀愛之後,好像真的有點戀愛腦了。除了忙起來的時候,她每天都想見到他。
洛航辰失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抱住她安慰說:“想我了可以給我打視頻。”
沐嶼彤從他懷裡擡起頭,聲音悶悶的,有些不開心:“什麼時候都可以嗎?”
“白天得打電話,我要去幫忙幹活。晚上可以打視頻。”洛航辰低頭親了親她,然後克制着後退一步,松開她,“快回去吧,晚上很冷。”
沐嶼彤上前,踮腳又碰了下他的嘴唇。洛航辰呼吸忽然粗重起來,然後他上前抱住了沐嶼彤。
沐嶼彤一被拉進他懷裡,鋪天蓋地的吻就落了下來。沐嶼彤仰着頭被迫承受着他的侵略。她感受到他在輕輕地吮吸她的唇。
就在她快要呼吸不暢時,洛航辰終于松開了她。
“抱歉,想到很久見不到你,有點控制不了。”他雖然嘴上說着抱歉的話,實際上臉上全是笑意。
沐嶼彤感覺自己剛湧上來的那點戀愛腦感覺瞬間煙消雲散。
洛航辰聲音微啞:“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