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今天才想起來這件事情。
小巷子濕漉漉的,地面上有積起來的水窪,映着整齊的天線。天空是霧蒙蒙的灰色,很多人都讨厭下雨天,喻棠倒是喜歡,安靜。
附近總有一些流浪貓狗,渾身髒兮兮的。
見到喻棠過來,立刻走過來祈求食物。
貓貓的食物早就已經提前準備好了,喻棠蹲下來,靜靜看着貓吃東西。粉舌頭舔着貓條,舔得幹幹淨淨,一點都沒有浪費。
吃了還覺得不夠,又嬌滴滴夾着聲音,圍着他的腳邊叫了好幾聲。
喻棠扯了扯唇角,被小動物靠近,這種感覺很不錯,又拆了些,喂了以後,擦了擦手指。
因為下過雨,小貓沒有藏好,灰撲撲的貓被打濕了。
喻棠有點潔癖,哪怕小貓一直在蹭,也沒有主動伸出手去摸。
“喻總?”
黑車靜靜地停着,隻隔着一條街,仿佛是繁華和老舊的邊界線。
喻棠穿着校服半蹲在地面上,纖瘦雪白的手腕像是垂下的雪色海棠,折射出淡白的光。
雨水落在車窗上,司機輕聲把喻昭的思緒拉回來。
他看得出神,少年乖乖巧巧的,即便長了一張足以倨傲的臉龐,也總是怯怯的,和他那張揚的母親完全不一樣的性格。
野種。
喻姜在他面前從來沒有避諱過對喻棠的輕視,在他的默許下,這個稱呼就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詞。
野種。
一個預料之外,原本不應該出現在世界上的人,不是野種是什麼?
小貓圍着喻棠轉,他撐着傘,沒有撐好,發梢在淌水。衣服被洇濕成更深的顔色。
喻昭皺眉。
會感冒,不得體。
這種念頭出現得有些古怪,更想深思之前,喻棠已經起身,朝着更深處走去。
“喻總?”
司機也看到了。
順着喻昭的視角看過去,能看得到喻棠正在喂貓。
豪門世家的東西他作為司機還是看不太懂,小三的孩子登堂入室,帶回去給正妻養。
說喜歡私生子?那為什麼私生子在家裡存在感低得不能更低。
說讨厭?那麼多私生子私生女,為什麼偏偏是喻棠被帶回來。
不過嘛,那孩子長得真好看,比那什麼以美貌出圈的明星都好看得多,光是随便一站,感覺視線都一瞬間亮起來,跟其他人相比,喻棠就像造物主的極盡寵愛之作,而其他人都是女娲用藤蔓蘸着泥點子甩出來的。
他不敢催,隻能等喻昭收回眼神後才問了句。
“回去。”淡淡的嗓音猶如金玉相擊,靜谧,寂寥,和無聲的雨水一樣。
蛋糕店開門了。
門上挂了一個正在營業的牌子,下雨天店裡依然有些客人,這家蛋糕店的店主應該是美術生再就業,審美沒話說,味道也沒話說,性格很低調,把蛋糕房開在犄角旮旯。
找起來有點麻煩。
零星幾個客人在挑面包,喻棠直接走過去問蛋糕。
蛋糕有做現成的款式,隻需要挑選好就行。
喻棠選好款式,又坐在一邊,親手寫了賀卡。
反正也不會看。
他隻寫了四個字。
【風韻猶存】
喻棠寫完,把賀卡合起來。
他肯定不會看的,每年生日都會上演這麼一出。其他人的生日禮物耀眼奪目,喻棠的禮物不管是什麼,都會被丢出去或者無視。既然不會看,那寫什麼都無所謂。
賀卡寫完,讓人把禮物包裝好。
喻棠帶着蛋糕,打車回家。
回到家天色已經徹底黑了,本來下雨天就顯得天氣很陰沉。
哪怕喻棠像貓一樣,腳步很輕很輕,但家裡還是人都到齊了。
時間估算得有點錯誤。
睫毛沾了雨水很濕,眼皮敏感得有點發紅,喻棠的眼珠捕捉到了父親的影子。
以往回來要晚得多,今天提前回來了好久。
喻棠單手拎着蛋糕盒,蛋糕盒上也有細密的水珠。
喻姜等着看笑話,喻昭依舊是冷清的模樣,喻夫人抱着雙臂,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她不會避諱自己的厭惡。
時間估算錯了,這就很糟糕。
喻棠換好鞋,腳步很沉重。
漂亮的臉上表情凝重,蛋糕也沉甸甸的。
蛋糕要被扔掉。
蛋糕最好被扔掉。
要大發雷霆。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