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筆不能攥緊,虎口與筆杆之間,要留三分餘地。”沈霜突然從身後貼近,帶着薄繭的指尖包裹住他握筆的手。
她發間雪蓮香萦繞在他耳際,“就像你練劍收勢,這一捺要回鋒。”
沈霜一闆一眼地教他,幾乎像對剛入學堂的稚子那樣,讓他從控筆練起,一筆一劃、一撇一捺。
明明是極為正經的教學,越塵疏卻總感覺渾身有螞蟻噬咬一般。
他感覺後背貼上溫軟,耳根頓時滾燙。
魔族的感知一向敏銳,越塵疏此刻幾乎被沈霜環抱,眼中看的、耳中聽的、鼻中嗅的全部與沈霜有關。
“師、師姐。”
“專心點。”沈霜提醒,她做事一向認真,最見不得人偷懶耍滑,“習字最重要的便是收心,也是磨練心性的好辦法。”
越塵疏噤聲,努力集中注意在紙面的文字之上,隻是怎麼都看不進去,與這些筆畫大眼瞪小眼。
“師弟小時候開蒙,學的不是人間的文字嗎?”筆尖遊走間,沈霜狀似無意地詢問道。
“我自小家境貧寒,沒進過學堂,讓師姐見笑了。”
“抱歉,”沈霜新磨了點墨汁,“我隻是突然想起,這世間其實有些也不用人間文字的,比如玄陰族。”
玄陰族三字一出,越塵疏神色微變,沈霜未覺察似的,繼續就這這個姿勢帶他寫下‘玄陰’二字,“就是這兩個字。”
“玄陰族有自己的文字體系和文化,很是特别的一點,”燭火下,沈霜睫毛的影子投在宣紙上,宛如振翅的蝶,“玄陰族的文字要蘸血而書,不然不做留存。”
她感受到手中的筆尖越發僵硬,“聽聞大部分玄陰族人會用牲畜的血來作為墨,但也有人會用人血為書。”
“還有這個族群嗎?”越塵疏的嗓音有些幹啞,“……我好像從未聽聞。”
“有,不過好像十餘年前因勾結魔族殘害人類而被滅族了。”沈霜腦海還有依稀的回憶。
當年她還是個孩子,也未出現什麼系統,這件事離她太遙遠,她也從未想過,還有一日這件事會以這樣的方式而重新回到她身邊。
“那還真是,罪有應得啊。”越塵疏的聲音輕飄飄的,像飄在空中的雨絲。
他問:“師姐,他們這一族,都這麼罪無可赦嗎?”
沈霜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抿了抿唇,“……并不是,很多事情不是隻有對錯兩種,他們一族也并非全是壞人。當年,或許隻是為了給人間一個交代。”
“原來是這樣嗎。”越塵疏笑了一聲,“為了交代,就可以屠盡一個族,修士還真是……”道貌岸然啊。
最後幾個字他掩在唇齒之中,并沒讓沈霜聽見。
越塵疏似好奇問道,“師姐,你剛提到玄陰族還有人以人血為書,那劍法他們會用人血還是牲畜血呢?”
“看個人選擇,玄陰族有本著名的劍法,是當時編寫的修士用自己精血書寫而成。”沈霜回憶起沈遙岑給她的那一大箱秘籍,夾縫中似乎有本玄陰族的劍法,不知越塵疏是否是沖這個來的。
窗外驚雷炸響,她的手突然被越塵疏反扣在案上。
對方眼底映着搖晃的燭火,拇指摩挲她腕間的陳年傷痕。
越塵疏嘴角的弧度再也維持不住了似的,“謝謝師姐今日教我書法,我回去定會勤加練習。”
朱砂硯台突然傾倒,赤色漫過‘陰’字最後一筆,像道新鮮的血痕。
擡眼間,越塵疏重新挂上那副乖巧的面具,笑意卻不達眼底。
“師弟當年所住的村莊也有些奇人異士,教了我些新奇古怪的文字,若這裡有什麼異族文字,我也能幫着辨認一二。師姐編撰秘籍這般辛苦,師弟願效犬馬之勞,還望師姐不要嫌棄。”
“既然師弟一番好意,”沈霜笑了,“那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