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吹畢,沈霜放下玉箫,“對一個人有用就行了。”
話音未落,她懷裡的竺光霖便瘋狂掙紮起來,目光寫滿憤恨,寄住在他軀殼中的另個神魂也被控制下去,不知消失在何處。
魇妖瞬間慌神,立刻催動美夢想穩住竺光霖的神魂,怎奈竺光霖的憤怒過于強烈,以至于他重新奪回了身體的部分控制權,青筋暴起地從魇妖懷裡掙脫,撿起地上的雜草扔向沈霜。
“還、我、玉箫。”
竺光霖連話都說不利索,但硬是靠着這麼些年積累的恩怨怒火将自己從夢中喚醒。
“師姐,還是你機智啊。”知道個中來龍去脈的宋竹月比了個大拇指。
竺光霖也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嫉恨沈霜的。
幾人從年少時便相識,從小沈霜就展現出超凡的天資,加之刻苦努力,成為他們這群人裡的第一,大家都不意外。
隻是越成長,越多的比較便随之而來,加之竺峰主此人本就是個愛攀比的個性,時常耳提面命讓兄弟幾人跟沈霜學習。其他人聽過就當聽過,也不放在心上,但竺光霖本就是個驕傲的性格,自然不服氣,這份埋怨也便開始暗藏心中。
大家那時畢竟還小,再多的怨,一覺睡醒也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真正使兩人決裂的便是那把玉箫。
——那把本是竺光霖生辰禮物,但卻被竺峰主轉手贈與沈霜的玉箫。
熊熊怒火在竺光霖的瞳孔中點燃,燒的他立刻從沉在水中的溺斃感刺醒,如果說他與沈霜真有什麼不可調節的矛盾,那麼這把蕭便是唯一。
“醒了?”
沈霜扶了把竺光霖,對方因着還沒恢複,縱然目光如炬,卻也隻是白了她一眼,并未掙開。
越塵疏适時上前接手,“師姐,我來吧。”
沈霜看了眼那條河流,她剛才給其中撒了些從系統那換的藥散,此刻水流正在緩緩幹涸。
随着一些弟子迷茫地來到這裡,那些沉在美夢中的居民應該也在緩緩蘇醒。
與之對應的,‘綠蕪’的軀體也逐漸支撐不住,漸漸從空中消散開來,返回到現實中。
魇妖真正的身形被迫出現衆人面前,一個身着綠裙的赤足少女浮在空中,模樣與那位綠蕪竟然有七八分相似,也難怪魇妖會選她作為軀殼。
“不!不要!”魇妖沒在意自己失去了綠蕪這層殼,她手裡朝竺光霖的方向抓着,驚慌失措地喊叫,“許郎!”
半空中,一道虛弱的魂影從竺光霖身體脫離,緩緩浮現在衆人眼前,隐約能看出是位青年男子。
“阿若,放下吧。”他音色飄渺且柔和,語氣些許無奈,“我陪了你這般久,是不想你太過傷心,别再執念為我找一具軀體了。”
他轉而面向竺光霖,“實在抱歉,阿若她還是孩子心性,我又太虛弱沒法控制,不得已借了你的身體。”
竺光霖不忿地用鼻子出氣,“太廢了,還要讓女人保護。”旋即想到什麼似的讪讪住口,眼觀鼻鼻觀心,再不發一言。
青年男子微微低頭以示歉意,接着對淚流滿面的魇妖繼續道:“在這塵世呆太久,我便入不了輪回了,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不要你輪回!”魇妖聲嘶力竭,眼淚在虛空中化為點點星光,“你說過要陪我一生一世的,可是你根本沒說過你的一世這麼短!”
魇妖回憶起她與許郎相遇的第一面。
那時她還隻是個非常弱小的魇妖,因着實力不夠,隻能在别的魇妖後面吃一點剩下的能量,可實力越小,能穿梭的夢境越少,獲取的能量也少。
久而久之,魇妖虛弱地隻能選一個人的夢境作為常駐地。
但這種法子是他們族人都不會選的,因為一旦選了固定的人類,那麼也就意味着她接下來的絕大多數能量來源都要依靠這人,若是對方蘇醒的時刻,她就必須休眠,總之是很沒有自由的一種寄生方式。
正在糾結時,她正呆着的夢境下起綿綿細雨。
魇妖記得這個人,他的夢裡總是這樣陰着,空氣中是濕潤的水汽,薄薄的霧散在空中,靜靜的幾個行人而過,好似一副江南圖景。
這個夢境是淡淡的甜味,是那種不帶任何攻擊性、會在唇齒間散開的甜,魇妖吃過一次便記住了。
她找了處屋檐避雨,低着頭思索要綁定哪個人類作為自己固定供夢的對象,一片白色的袍角停在她的身前。
“這位經常潛進我夢裡的姑娘,怎麼稱呼?”
她擡起頭,油紙傘和那個白衣少年占滿了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