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對我發動猛攻,用那雙唇對我的鼻頭、眼角、嘴唇&臉頰狂轟濫炸。
說實話,我是期待這場轟炸很久了,可我今天卻對此毫無興緻……
“承太郎!”突然荷莉阿姨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啊!啊,呀!”我急中生智,反手跟承太郎打鬧起來,“承太郎,惡心死了!不就是讓多洗一個碗嘛!至于嗎!”
我使出貓貓拳來佯裝打鬧,承太郎也是反應過來給我對打。
“哎呀~真是的……Boys!”荷莉阿姨無語地看着我倆,“幹完活就洗澡去!還有離人啊你剛出院就不用劇烈運動了!”
“是是是,小雨,我們走。”
承太郎一把把我扛起,跟扛米袋似的。
“輕點。”我小聲說着。
“晚安~孩子們~”
“晚安。” “晚安。”
我就這樣被承太郎扛到了他的浴室。
承太郎:“哼。”
“又怎麼了?”
“ りれの(離人)?教父?阿爾帕奇諾?約翰列侬?你這名字可真會扯啊。”
“不然呢!難道我要告訴他們——我是個中國人,但你們日語就是簡陋又複雜——一個人字還分 にん/nin、じん/jin、ひと/hito,但就組不了一個ren,又沒有日本人取名字把 ん寫進去,所以我隻能blabla……”
我越說越激動,仿佛一張嘴、一門語言無法發洩我的表達欲。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就一定是離人呢?”
“什麼?”
“離人,離開的人……啧啧。”承太郎一臉認真地看着我,“你為什麼一定給自己要取這麼一個凄涼不吉的名字?”
“凄涼……不吉……”
可能承太郎這個問題或許是無意中發出的一句吐槽,可在我看來就是一把砍刀——讓我那本就不怎麼放松、又受這幾天一系列沖擊而日益緊繃的精神狀态和大腦思維——在這一刻,徹底斷了。
聽到這句話我不經意間笑出來了。
“笑什麼?”
“不是……都過去兩周了……你才察覺出來嗎?!”
這個時候我們二人已經脫得差不多了,都赤/裸着半身,正對着彼此。
“噢對,對對對……開學那天,你對我說很高興你終于放下了的時候,那時我就應該意識到——你根本就沒看懂我的名字——我從來就沒有放下過!”
此時承太郎臉色一變,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承太郎啊承太郎,你是跟國文老師有仇還是總選國文課去逃課呀?離字在日語裡是什麼意思?人字在日語裡……又是什麼意思啊?啊!?”
我把承太郎壓着牆上,激動地看着他。
“離人這兩個漢字,你就算不聽發音,看字……看字也看得出來是分離的人吧!”
我雙手捧着他的下巴,不知是不是用力了點,他雙手搭在我的手腕,生怕我會掐死他。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來自台灣,是個中國人,家裡那麼多書就沒有中國話詞典嗎?你不會查查嗎?離人/離人在中國話裡頭是指離開家鄉和親人的人、處于離别的人……就是我啊!”
我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酸。
“從我親眼看到我的父親在我眼前削掉半個腦袋,媽媽為了保護我一個鋼管穿透了她的胸膛開始;從我通過父親的血緣關系拿到美國綠卡、不得不逃離台灣,且永遠都不能回去開始……我就已經是一個離人了!”
“所有在日本住了五年的外國人必須要有一個日本名字的時候,我當時腦海想到第一個詞就是離人。除了它……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其他名字能概括我。”
“你以為我真的是很喜歡離人這個詞才選用它的嗎?你覺得我為什麼不讀rito而是大費周章地讀成rireno呢?”
“離人,你聽我說……”
“你要不要再想想,我那個用了五年的外文名——Sprinkle·Yang·Jostar——那個中間名又是什麼意思呢?”
“你說啊……”
“離人……冷靜一點……”
“你說啊……”
“離……小雨,你冷靜點。”
“你說啊……”
“有話好好說,小雨,你冷靜點。”
“說啊!”
“我不知道!”
他一把松開了我的束縛,反過來把我按在牆上,向我怒斥着。
“夠了,林聞雨,夠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聽到了嗎!林聞雨,我不知道!我不僅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不該知道!我不會知道!我不要知道!我不敢知道!我…我……”
“我不知道……”
我被他這一言辭和氣勢打到清醒,沉靜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你還記得開學那天,我以為你終于放下過去的時候,是不是流了淚……”
“……記得。”
“當時我就懷疑……你真的放下過去了嗎……現在我是确定了——”
“——你從來沒有……從來都沒有放下過去。”
“但是,這不重要……因為我,對于你經曆的過去,我·無·法·承·擔。”
“你什麼意思。”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麼回答。
他咬了咬嘴,一臉無奈又有點惱怒地看着我。
我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反複歎氣,接着他頂在我的胸前,無力地用前額蹭了蹭,又起身跟我鼻頭蹭着鼻頭。
“你知道……我為什麼取名承太郎嗎?”
“不知道。”
他像是自嘲又像是被我氣笑了一樣。
“那你知道……“承”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接受、謙卑接受;擔當……”
“是的,我父親——那個經常在外巡演的臭老頭給我解釋過——我作為空條家的長子,我要接受自己以及這個家的命運和使命,無論未來發生什麼,哪怕美國和蘇聯往我們腦袋上丟核彈;同時也要為我自己和我在乎的人做好擔當……”
說起這些,承太郎臉色露出一絲苦澀。
“小雨……當初你來到我家的時候,我認定就是我要接受的一個突如其來的命運——你成為我異父異母的弟弟,而我會做好自己作為哥哥的擔當……可當我意識——我接受這個命運卻是讓你遭受如此殘酷恐怖的經曆;當我愛上了你并成為了你的戀人,我身上又有了作為愛人的擔當……”
他的眼睛突然閃爍着淚光,聲音在微微發顫。
“我真的……好累。”
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了起來。
“我做不到,我盡力地做卻還是讓你這麼痛苦,我做不到………”
我被他這一動靜吓得手足無措,隻能一邊掏幹淨毛巾給他擦淚一邊安撫他。
那一刻我對他的愧疚、悲傷、自責全部如同水壩決堤般湧出。
“對不起,承太郎,對不起,對不起,”我摟着微微抽泣的他,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
“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我不該給你這麼多壓力,我的錯,我該死,是我不對,我……對不起!”
就這樣,我們兩個大男生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吵起來、然後相擁而泣……
後來哭得好一會,待到氣緩過來後沒多久,我們就去洗澡了。
我們沒有選擇日式洗浴,而是直接用淋浴随便沖洗了一遍。接着就在他房間的地鋪上躺下啦,可我們二人毫無睡意。
承太郎這一崩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讓我心生愧疚之餘又不禁好奇導火索。
“承太郎……你是不是……因為中島今天的那些輸出?”
“不是……”
“……”
“但他說對了一點。”
“嗯?”
“在很多人眼中,兩個男人談戀愛是不正常的、腦子有問題的、令人作嘔的,是AIDS病毒生産者,是教科書和國際組織都認定的疾病。”
他轉身看向我。
“這還隻是……兩個陌生男人的戀愛。”
我知道他這是跟我想到了一塊——我們現在,無論是官方文件還是外人認知裡頭,就是擁有同一個姓氏的兄弟,哪怕我們在原國籍、種族、語言文化和血脈上毫無關聯。别的男人談戀愛就隻是一個荒謬的同性戀罪名,我們倆就要再追加大逆不道的亂/倫了。
“承太郎,要不我們……”
“分手吧。”
“……”
“我們先分手吧……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選擇了。”
果然,我們也是想到一塊了。
其實剛才我猶豫了,因為我的腦海中又想過了無數種可能:公開示愛,然後在親人好友失望鄙夷的眼光下,一起被押入精神病院、坐電椅;像電影小說那樣,雙雙殉情;或者私奔到願意接納我們倆的國度……
對!私奔!這是我腦中能想到的最出格想法,就是帶着承太郎私奔到夏威夷或者是新西蘭。護照不是問題,但我們的錢都是空條叔叔和喬瑟夫爺爺給的,要是他們不支持我們的戀愛,我們就失去了資金來源……
所以……就目前一系列形勢,分手、重新以兄弟的身份繼續相處無疑是最優解。
“你說的對……分手吧。”
我剛說完這句話時,承太郎呼出了重重的一口氣。
在幾分鐘的沉默過後……
我轉頭看向他:
“明天早上7:00時準時分手。”
“好主意。”
他一把摟住了我,給了我一個法式熱吻。
“好久都沒有這麼熱烈的親吻你了。”
“也就……也是。”
就一直折騰到快淩晨三點,我們才相擁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