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拿着帕子擦了把臉，道：“師父遭了流明宮魔頭的毒手，卻在臨死之際不讓我們找他們的麻煩，我真是想不明白。就連師叔也怕我們去尋仇，不讓我們輕易下山。幸好山門封禁之前，咱們就已經在山下了。老魔頭死了，咱們尋不了他的晦氣，那還有季隐真，今晚，我一定親手抓住季隐真，要給師父出氣！”

霍行知道：“你既然有帕子，能不能把我肩膀上你的鼻涕擦掉？”

俞子啐了一口，怒道：“多事！反正今晚有一場惡戰，到了明天，這衣服怕是不能穿了，你還擦它幹嘛。”

霍行知不語，盯着火堆出神。

當年霍行知把季隐真丢下山崖之後，回去謊稱是季隐真走丢了。自那以後，覺明時常在外找人，終于在半個月之前發現了季隐真的蹤迹。

季隐真是流明宮的刺客，上次殺人的時候覺明就在附近，被發現後當機立斷逃走，可覺明還是靠着蛛絲馬迹一路追查到了流明宮。

這一下流明宮這個地方出現在衆人面前，原來這裡是魔君布置在人界的一處眼線！

人界很多離奇命案，一時被抽絲剝繭，全部追查到了這裡。卻苦于沒有證據，隻有猜想，隻能幹瞪眼，死盯着流明宮的一舉一動。

其中季隐真的身份更是廣為人知——魔君在人界的私生子，還有，靈霄山覺明門下失蹤七年的天才弟子。

饒是知道季隐真是魔君的私生子，覺明依舊執意讨要季隐真。不給？那就住在流明宮門前。

一個白發蒼蒼老人，牙掉一大半，走路都需要拄着拐杖，一般人是沒膽子去趕去罵的，生怕正趕上覺明壽終正寝的時候，被訛的褲子也穿不上，于是也隻能讓他住着。

這段日子，霍行知在門派中坐立不安，生怕季隐真會記得當年的事情并說出來，讓他今後名聲掃地，無法做人。于是叫上師兄段鴻還有師弟俞子，借口去看師父，一起前往了流明宮。

半途中，他們接到覺明的死訊——覺明在回山門的時候摔了一跤，五髒俱裂，死了。

同一天，老宮主也死了。據說是笑岔氣笑死的。

其中内幕誰都不知道，收斂覺明屍體時候，他們發現遺書，便是不要因為他去和流明宮尋仇，于是滿山戒備，嚴禁弟子上下山，在外的弟子被盡數召回。

聽說了覺明遺願的三人，不甘心又不得不照做。此時，表面笑臉相迎，内心陰暗無比，兩面三刀的原裝霍行知腦筋一動，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此霍行知與彼霍行知唯一的相同之處大概就是腦子裡都有奇思妙想，但這相同之處又是大不相同——原裝霍行知想得是怎麼害人，散裝霍行知可能會害到自己，但一般不會害人。

這個辦法就是以“為師報仇，除魔衛道”的名義，撺掇傻不拉幾的師兄和師弟，為自己暗中召集了近百人，準備在季隐真送骨灰的途中将人殺掉，以做到“除魔衛道”這一詞。

原裝霍行知成功了。

今晚季隐真會帶着老宮主的骨灰路過虎口嶺，他們埋伏在這條路上，準備圍殺。

廟門傳來腳步聲，二人回頭看去，來人正是師兄段鴻。

馬兒在院中時不時嘶鳴兩聲，段鴻站定門前，道：“時間差不多了。”

二人用樹棍将火撚滅，确認不會起火之後，走出了門外。

昏沉的夜色中，擡頭遠望，拔地而起的一座山頭上，飄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燈籠。遠遠看去，猶如數萬繁星在閃爍。這正是靈霄山。

三人沉默不語，盯着那座山頭，目不轉睛看着。

段鴻望着靈霄山那遠在天邊的山頭，輕聲道：“傳說，一個人死後的第七天，魂魄會飄回來看看。今天過後，才是真正的生死離别。不知是真是假。”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似乎輕得能飄很遠。

覺明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門下八百多号人，大部分都是這麼來的。

其人一生，最讨厭呆在門派，最喜歡各地遊玩，門下弟子除了在進靈霄山之前與其單獨相處過，再沒有這種時候，甚至連面都很少見。

要霍行知說，他倒覺得這種人最是無情。但覺明也确實救了很多人。順手一救，能讓别人記挂很多年。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霍行知腦中漸漸散去，他轉身去牽了馬，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