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對于她的情緒，俞躍随口安撫了一句，又翻篇似的讓話題回歸原點，“那你呢？你畢業之後······啊，去海裡？”

“去海裡是······”程鸢嘟哝了一句，沒有把話說完，“不過我确實想考海洋相關的專業。”像是試圖觸摸遠方的海平面般，她向大海伸出自己的手。

“哈，真是不懂你。”側過頭，俞躍同樣将目光投向大海，波光粼粼的海面下似有金龍在遊弋。

“怎麼，大海不美嗎？”

“不是，我是不明白你為什麼喜歡海，卻硬是一點水性不通。長點心吧，你這旱鴨子。今年暑假先去把踩水學了怎麼樣？”

“别這麼叫我。你再這麼叫，我就要叫你唐老鴨了。”程鸢小聲威脅道。但這樣的話聽起來無關痛癢，俞躍幹脆不去理會，隻當做沒聽見。她接着說道：“而且馬上就要高三了，暑假夠不夠一個月都得另說，哪來的國際時間啊。怎麼也得等高考後。”

耳邊又響起幾聲車鈴，俞躍回過頭，一邊微微側身避讓從身旁經過的後方來車，一邊相當理所當然地說道：“高考後學遊泳，那你打算什麼時間考駕照？”

“說得好像高考我們都能順利通關一樣，萬一······啊。”在空中兜了一圈，鴿子們像是飛累了一般，竟往俞躍身後的樹梢落去，一邊撲閃着翅膀，一邊毫不見外地朝二人探頭探腦。從相冊退回到拍攝界面，程鸢下意識地舉起手機，忽然，她注意到鏡頭的邊角處。“俞躍，”像是怕自己的聲音驚動了鳥群，程鸢輕聲呼喚着同伴的名字，“你能不能稍微往後倒兩步？兩步就好。”

“哈？”俞躍皺了皺眉頭。隻見前面那家夥正大幅度地扭轉腰身，一邊小聲嘀咕，一邊在朝他舉起的手機上搗鼓着什麼。他的臉上有些許的不解，“幹嘛呢？偷拍啊？”

“我隻是突然想到，你跟鴿子湊一塊不就是是‘魚躍鳥飛’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多好的祝福啊，正好可以發給畢業生們。‘俞躍’，”程鸢在口中重新仔細地咀嚼了一遍他的名字，“真是個好名字啊······喂，俞躍！”就在她未盡的感歎中，俞躍不退反進，騎車上前一步，将手蓋在了她的手機後蓋上，也徹底蓋住了拍攝的鏡頭。

“‘給畢業生們’？誰？這合理嗎我說？别拿哥們當人情使啊。”俞躍揚起眉頭，在程鸢的小聲低呼中，強行按住邊框上的按鍵。“喂，你真的沒拍吧？”随手将她的手機徹底關機後，他松開手，不放心地又确認了一遍。“行了，别看了。人家知道我姓甚名誰嗎你就拍？走了，小心遲到。”輕輕踢了一下程鸢的自行車後輪，俞躍嘴裡催促道，心裡卻多少有些不自在。

雖然打出生起到現在，“俞躍”這個名字跟着自己度過一個又一個的寒暑，這十幾年中，曾有無數人稱贊過這個名字，但不知怎的，這份贊譽從這家夥的嘴裡說出來卻隐隐令他感到些許的困窘。為了掩飾自己的異狀，俞躍沒話找話似的開口道：“真想湊個‘魚躍鳥飛’，那還不如咱倆直接合個影得了。飛鳥你不就是嗎？”話一出口，心底那點莫名的情緒非但沒能消散，反倒烈火烹油般令牙齒一陣發酸，俞躍不由地稍一咋舌，咧開半邊嘴輕輕抽着冷氣。

避開那雙依舊瞪着自己的眼睛，俞躍眺望着逐漸消失在馬路遠方的其他學生的背影，伸手拍了拍那個深藍色的背包，“鴿子可不是一個好祝福。成績還沒出來，你可别害他們被大學鴿了，到時還得扭頭回去讀高四。好了，快走，我們該進山了。”他再度催促道，“再磨蹭下去我看你也快了，距離去讀高四。”不待程鸢有所反應，他便踩動踏闆，從她身邊越過。

下一刻，一道略顯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俞躍，你這家夥，不要烏鴉嘴！”

在鍊條的轉動聲中，兩人騎着自行車，再度向前方駛去。

[21：42]

白色氣泡：“你不會真拍了吧？”

白色氣泡：“早上”。

濕漉漉的拖鞋吱嘎作響，在地磚上留下一個個帶有水漬的鞋印。随手合上卧室門，程鸢将自己砸向床鋪，在被褥中激起一陣充滿舒緩芳香的漣漪，那是一種令人放松的氣息。手機在枕邊閃爍着提示燈，她一邊擦拭着在花灑下打濕的發尾，一邊摸索着解鎖了屏幕。

雖然當時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但手機還是順利地為她捕捉到了理想的鏡頭。在進入浴室洗漱之前，程鸢将照片分享給了三年級的朋友們，此時她還暫未得到他們的回複，不過她收到了從另一個人那裡傳來的消息。打開聊天窗口，兩個新的小氣泡出現在通報平安到家的例行公事與彼此道别的客套話下。

[21：56]

綠色氣泡：“是啊”。

打開文件列表，程鸢将早上拍攝到的圖片上傳到了聊天窗口中。雖然以“劇院”為名，但那棟位于海濱的建築物也兼顧着電影放映的功能。或許是有在暑期檔重映的計劃，劇院在牆體上張挂起《流浪地球》系列電影的大幅海報。在照片中，那些身着航天服的人們用堅定的目光注視着眼前的群鳥，時刻準備着再度奔赴一個觀衆們早已知道結局的未來。

綠色氣泡：“海報與群鳥.jpg ”。

不過眨眼間，屏幕上便跳出了來自對方的回複。

白色氣泡：“特别提示！海城公安局提醒您：此處水域危險！已有多人在此溺水死亡！嚴禁在此遊泳！.jpg ”。

出現在聊天窗口中的新照片似乎拍攝于傍晚，一塊飽經風霜的警示牌正豎立在屏幕中央，歲月腐蝕的痕迹沿着邊框一直延伸到卡通形象的警察小人上，在其臉上流下幾道紅褐色的鏽淚。在昏暗的環境光中，隐約可見後方一片無垠的大海，結合警示牌上的警告，整張圖片彌漫着一股森森陰氣。

不待程鸢弄清對方的用意，一條新消息從聊天窗口跳了出來。

[“”撤回了一條消息]

白色氣泡：“發錯”。

白色氣泡：“特别提示！海城公安局提醒您：此處水域危險！已有多人在此溺水死亡！嚴禁在此遊泳！溫柔的斜陽下幹淨整潔的新警示牌版.jpg”。

白色氣泡：“[可愛]”。

綠色氣泡：“俞”。

綠色氣泡：“躍”。

綠色氣泡：“[生氣][生氣][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