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随行的嬷嬷厲聲喝道:“是誰!”
嬷嬷眼尖,一眼瞥見草叢晃動,厲聲喝道:“是誰!”
兩個壯實的小厮立刻沖進草叢,隻聽一陣窸窸窣窣的掙紮聲。一個穿褐色粗布衣裳的婦人被揪了出來,她拼命扭動着身子,一手死死抓着草根不放。小厮甲扣住她的手腕一扭,她吃痛松手,小厮乙趁機按住她的肩膀。
“高美蘭?”葉菁認出了這個林二家的媳婦,詫異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高美蘭眼神閃爍:“我、我路過見這邊排場大,就過來看看……”
李雲錦眯起眼睛,突然道:“真的嗎?上次特意把我們的住處告訴李老二的,也是你。這次真的隻是過來看一看,莫不是……過來和李老二……”
高美蘭臉色驟變,突然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胡說,胡說八道!李老二算什麼東西,也就配得上葉氏這樣的賤人!這個賤人,憑什麼她過得這麼好!要不是她,玉堂哥不會死!都是她這個掃把星的錯!”
葉菁如遭雷擊,淚水奪眶而出。
“放肆!”嬷嬷厲聲呵斥,“李相公是我家娘子的夫君,輪得到你這個外嫁婦惦記?不要臉的東西!”
高美蘭瘋魔般大笑:“要不是她這個被家裡不要的賤人,玉堂哥本該娶我的!”
李雲錦眼神一凜:“你怎麼知道她是被家裡不要的?”
高美蘭頓時語塞,支吾道:“被、被撿來的,不就是家裡不要了……”
嬷嬷冷笑一聲:“錦小姐不必與她廢話。”轉頭對小厮道,“把人帶下去,老身自有辦法叫她開口。”
不多時,遠處樹叢後傳來幾聲凄厲的慘叫。
葉菁卻被高美蘭的話弄得恍恍惚惚,呆立在墳前,喃喃自語:“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
李雲錦推了推妹妹。小丫頭會意,撲到葉菁懷裡撒嬌:“娘親,芳兒有點怕,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呀?”
不多時,嬷嬷獨自回來複命,低聲道:“問出來了。這婦人幼時曾見有人帶着昏迷不醒的娘子,丢進了寄死窯。”
她頓了頓,目光看向葉菁身後不遠處正皺着眉的葉流空:“據那婦人說,當時聽見那兩人抱怨,說‘這丫頭已經奄奄一息,怕是要虧本’,另一人則說‘沒想到她對自己這麼狠’。”
寄死窯是村裡處置垂死老人的地方,偏僻荒涼,十天半月也不會有人過去看一眼。
葉菁的身子猛地一晃,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指節都泛了白。她恍惚間仿佛看見當年那個奄奄一息的自己,孤零零地躺在陰暗潮濕的寄死窯裡,氣息漸弱的模樣。
“老身這就去找村長和林二說道說道,”嬷嬷冷着臉拽着高美蘭的胳膊,力道大得讓那婦人疼得龇牙咧嘴,“讓他們知道知道,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高美蘭被拖得踉踉跄跄,鞋都掉了一隻,哀嚎着求饒:“我錯了,饒了我吧!”聲音漸漸消逝在村道盡頭。
葉菁站在原地,神色恍惚。墳前燒紙錢的火堆漸漸熄滅,隻剩幾縷青煙袅袅升起。葉流空默默上前,又添了幾張紙錢,火苗重新跳動起來。
李雲錦輕輕握住母親冰涼的手:“娘,都過去了。好歹……您遇到了爹。”
“我當年也是金尊玉貴地養着……”葉菁仿佛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麼,聲音發抖,“也出了這樣的事。如今我居然還要帶着你們回去那裡……若是你們有個三長兩短,我又該怎麼和玉堂哥交代……”
葉流空擡起頭來,面無表情,聲音卻堅定:“姑姑不必擔憂,葉家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地方。”
一直陪在葉菁身邊不曾發言的嬷嬷此刻也開口接話:“當年事後,府上又被清洗過好幾回,一直太平到現在。姑娘放心,老奴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往事重演。”
出了這一樁事,一直到走,一群人都很沉默。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葉菁上車時,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葉娘子!葉娘子饒命啊!”村長和林二跌跌撞撞地跑來,撲通一聲跪在馬車前。村長額頭抵地,不住地磕頭:“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您大人大量……”林二更是吓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利索:“都、都是那婆娘胡說八道,小的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葉流空冷冷掃了他們一眼,轉身對随從使了個眼色。兩個壯實的家丁立刻上前攔住二人,不讓他們靠近馬車。
轉念一想,他又招手叫來心腹,低聲道:“去處理一下那個李老二,别讓他再出現在姑姑面前。”
看到人被攔住了,他方才又露出以往那副笑模樣,去和葉菁說話,逗李雲芳了。
李雲錦站在馬車旁,最後回望了一眼林李村。炊煙袅袅的屋舍,熟悉的田間小路,還有遠處那座小小的墳茔。她在心裡默默道别,轉身登上了馬車。
這一去,大約就是另一番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