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洺輕笑，靠在車身上緩過一陣疲憊。

突然後座車窗降下，露出宋野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的臉：“上來，我不想在醫院看見你。”

這人是真是沒一點愛惜身體的意識，剛才夾煙的手已經凍得發青，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宋野不想多事，但醫生實在看不得病人糟踐自己身體。

陸洺笑意更深，坐進後座。

代駕來得很快。

宋野的焦躁緩和一些，幸好這人對自己身體有自知之明，也對别人的生命有責任心。

不由得轉頭看眼他，措不及防和一雙含笑的眼眸對視，脊背一顫，總覺得怪怪的。

抱着安全帶往邊上挪挪：“看我幹嘛？困了就睡，三天小孩都知道的道理。”

陸洺視線下移，落在兩人之間的鴻溝上，笑意漸落，那股愈演愈烈的困意越發明顯，在虎口上狠掐一把。

一個彎月的紅印子。

效果不大，正要再掐，兩手之間卡進來另隻溫度略高的手。

一擡頭，看到宋野格外無語的表情。

“我建議你去精神科查查，我合理懷疑你有自虐傾向。”

陸洺直起身，湊近笑道：“好啊，你陪我去，正好醫院你熟。”

宋野：“讓我的同事們知道我頻繁出入精神科，疑似精神不正常，毀我名聲？你這算盤打的，夠損的。”

損人不利己，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也就陸洺幹的出來這事，為了噎住他毫不顧忌。

陸洺愣了下，他是這個意思嗎？而且他什麼時候說過……“頻繁”？

正愣着，手上突然一痛，直達大腦皮層，一下子清醒不少。

宋野注意着他忍痛的表情，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心情愉悅，輕了點按合谷穴。

再輕陸洺也疼得眉頭蹙起，咬牙切齒：“你故意的……”

他疼着自然不能讓宋野得意，手指摳住他手背用力，四個整齊的月牙立刻浮現，隐隐滲出血迹。

宋野：“……你屬貓的嗎？”疼也不肯松，按壓力道越大。

反正怕疼的不是他。

代駕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老父親，看着後視鏡裡兩人幼稚掰扯，心道：“真是兩個别扭的孩子，想拉手就拉嘛。”

過了許久，宋野不經意一側頭，看到窗外“東立醫院”的logo一閃而過，還沒從“真氣派”的震驚中緩過來，突然一激靈。

“你要帶我去哪？”

陸洺終于能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虎口泛紅，都麻了，挑眉一笑：“才反應過來上了賊船？夠蠢的。”

宋野看着手上四枚指甲印，氣不打一處來，活生生氣笑了。

等着……

車子在一座恢宏大氣有格調的川菜館停下，宋野這才發自内心笑了出來，狗狗眼閃着亮光，迫不及待摩拳擦掌。

國外啃菜葉子十年，他早想這一口了，下定主意要吃窮陸洺。

陸洺走在他身後，看着他耐不住的小步子笑了，怎麼狗狗祟祟的。

宋野剛推開包間門，“砰”一聲彩帶灑了他一身，他看到歡笑着鼓掌的兩人：“程阿姨？陸燃？你們也在？”

一位優雅娴靜的中年婦女和他擁抱：“小野，歡迎回家。”

溫柔熟悉一聲讓宋野鼻頭一酸，漂泊的浮萍落在了歸處。

陸燃炸炸乎乎已經自己放了十幾個禮花，陸洺進來時腳下踩着厚厚的彩色絲帶，見宋野頭頂也落得五彩缤紛。

陸洺輕輕一眼掃過去，陸燃立馬放下手裡東西，乖乖叫聲“哥”：“我這就讓人打掃幹淨！”

這一聲也喚回宋野心神，在陸燃肩頭一拳：“怎麼還是這麼慫，他又不吃你。”

陸燃一聳肩，攬着他肩膀，小聲道：“你悠着點作，他脾氣越發不好了。”

“哦？”宋野看向陸洺，他正俯身輕聲和程秀說着什麼，柔和的頂光在他身上落下一層暖光，弱化了深色西裝的冷硬。

他無意識道：“還行吧。”

陸燃剛剛招呼服務員清掃，沒聽見他說什麼：“你說什麼？”

“哦……”宋野一恍神，瞬間想不起來他剛才說了什麼，想想接上，“他脾氣差成那樣，還有下降空間？”

他說話聲音沒刻意壓着，就是故意說給陸洺聽的。

陸燃汗顔，還得是你。

陸洺擡起頭。

宋野親眼看着他嘴角一點點擡起來，本漆黑無底的眼睛慢慢升起一點光，微微眯了下。

大寫的不懷好意！

他心底大叫不好，迅速落座：“先吃飯吧，要不？”

程秀招呼着大家都坐下，讓服務員上菜，笑道：“是呢，洺洺你别老欺負小野，哪有點做哥哥的樣子。”

大圓桌，陸洺拉開宋野左側位置坐下：“我也想好好做哥哥，弟弟不認啊。你說是吧，弟弟？”

側頭一挑眉，期待看着他。

宋野快把筷子折斷，這麼大的地方，非得來他邊上挑火？

非得拿那三歲說事？

叫哥哥？不可能。

陸燃本來想坐那個位置，和發小好好叨叨的，這下他哥過去了，兩人又是劍拔弩張，下一秒像是就要打起來。

他麻溜躲遠。

程秀笑着轉移話題：“小野，你吃菜，國外可吃不到這麼正宗的川菜，都是你愛吃的。”

宋野轉頭就是乖乖小狗，笑着道聲謝，看着不斷在他眼前轉過的菜品狂咽口水，青紅辣椒，又麻又辣，看眼就開胃。

“謝謝阿姨，也就您心疼我，記得我愛吃辣。”

“是洺——”聽到陸洺一聲低咳，程秀一愣，反應過來咽下沒說完的話，改口道，“你喜歡就好。”

一口還沒送到嘴裡，身側飄來一句悠悠的嘲諷：“我媽想着你念叨着你還想去看你，你倒好，十年不見人影，你去的是A國還是緬北啊？”

宋野：“……”

出國這事他不占理，但陸洺這話裡澀澀的埋怨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