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他們如有實質的目光終于被你甩進暮色深處，你在剛剛亮起的路燈旁停下，彎腰撐在燈柱上大口喘着氣。臉上帶着癢意，手背蹭過臉頰，才驚覺滿手的濕意，分不清是汗水，還是……你慌忙用袖口去擦，動作卻在半途頓住，盯着袖口暈開的水痕發起呆來。

明明從前是個受再重傷都不會掉眼淚的人，為什麼來到這裡後這麼愛哭？果然還是被寵壞了？

身上太髒了，需要洗個澡；胃也有點疼，大概是沒吃飯導緻的。但是已經錯過飯點，食堂也沒飯了，算了，還是回寝室吧。

強打精神整理好情緒，你朝着寝室走去，按部就班的洗漱完後，你将自己裹進被子裡。屋内毫無生氣的寂靜在此刻仿佛有了實質，沉沉地壓在你神經末梢上。

不應該那樣對伏諸景光的。埋在被子裡的你，又想起剛才的場景，心裡泛起一絲懊悔。要被讨厭了嗎？想到這裡，你猛地将被子掀開坐起來，“不可以！”

“難道他就一點錯都沒有嗎？”你狠狠将拳頭錘進被褥裡，仿佛那就是外守一的臉，“明明知道我們會擔心，還為了這種人讓自己受傷！”

越想越氣，怒氣沖沖的你此刻看什麼都不順眼，掀開被子換好衣服就準備去訓練場揮劍發洩。可一出門才發現，夜幕早已降臨，訓練館早就關門了。

實在不想回到那滿是寂靜的寝室，你又來到天台，熟門熟路地爬上高台。剛準備坐下，就聽到前方熟悉到，讓你心跳漏拍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終于等到你了。”

你驚愕地擡頭，隻見諸伏景光正躺在你平時看星星的老位置，側頭看向你。

你下意識收回剛要邁上去的腳，轉身就想逃。

見你一句話不說就要走，諸伏景光連忙撐起身子，急切地說：“對不起！還有，和我談談好嗎？”

正要邁出的腳懸在半空，你轉頭看向屏氣凝神望着你的諸伏景光，最終還是把腳收了回來。

你在高台邊緣席地而坐，雙腿懸在半空晃了晃，遠處的霓虹燈在瞳孔裡碎成光斑。你想打破沉默，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一會兒，諸伏景光在你身邊坐下。猶豫片刻後，他開口道：“小澪，我……”

你怕他又要道歉，急忙打斷道：“為什麼要救他？”

諸伏景光沉默了幾秒，側頭看向你，“讓你擔心了小澪。但是，”他學着你望向遠方，聲音裡帶着他獨有的溫柔，“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有時候，當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就已經更快一步的做出了選擇。你救佐木雅子的時候不也是嗎？”

你想起當時驚險拽住佐木雅子時的場景，一時語塞，“但是外守一這種人，即使救下他，他也并不會改邪歸正。他現在的悔恨都隻是僞裝，如果事情重來，他一樣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這樣的垃圾你見得多了，在作惡時對他人生命毫無顧忌，卻在自身危機時選擇用終結生命來對自己進行“赦免”，本質上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

“因為出于本能的時候，是沒有辦法權衡利弊的。”諸伏景光擡頭望着天際初現的星光，緩緩道：“在我這裡，‘生命權’永遠是最高優先級。”

“哪怕他是外守一？”

“哪怕他是外守一。”

“即使這可能會讓你失去性命？”

“即使會失去性命。”

“也對，你都已經做出來了。”你長歎一聲，向後仰倒，語氣充滿了無可奈何，“我做不到像你這樣。”

“小澪，其實我很高興。”諸伏景光看着你，目光柔和，“雖然作為警察不該這麼說，但作為朋友，我很高興你學會先保護自己。”

“不覺得這樣的我很糟糕嗎？”你擡手遮住眼睛，隻覺得此刻天幕上黯淡的星點都有些刺眼。

諸伏景光搖搖頭，“不會。我很慶幸，也希望你不要學我。”

“所以說，你們這種人真的很狡猾。”你不爽地坐起來，直視他的眼睛，“你希望我不要學你，但自己卻偏要這麼做？”

“因為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接住我。”諸伏景光湊近，看着你眼中尚未消散的怒意，目光深邃而溫和，“所以小澪，在我掉下來的時候，接住我吧。”

你以前一直認為，隻有純粹的藍才能代表大海。但此刻望着近在眼前的灰藍色眼睛，你忽然覺得，再沒有哪種色彩比這更契合大海的本質了。

這帶着灰調的藍色，像是平靜柔緩的海面下蟄伏的暗流，在平和的表象下隐藏着不為人知的力量。正如眼前的他，溫柔細膩的面具下，藏着無法動搖的堅韌與近乎偏執的執着。

也是，能在組織中曆經層層篩選，最終以狙擊手身份嶄露頭角的卧底搜查官，肯定是有着别人無法動搖的堅定信念與原則。本來也沒認為自己幾句話就可以改變他的想法，因此當聽到他這耍賴般的回答時，你心中反倒有種意料之中的平靜，“我……”

“喂！你們靠太近了吧？”松田陣平幾個跨步躍了上來，臂彎直接扣住諸伏景光的脖子往後拖。

諸伏景光擡手拍松田陣平的手臂，解釋道：“我隻是在道歉……”

松田陣平摩拳擦掌：“說話有必要離的這麼近？”

遠處的降谷零急忙跑過來喊道：“喂！放開景光！你是什麼不爽女兒交男友的歐豆桑嗎？！”

“哈？你這金發混蛋是想打架嗎？”

喧嚣聲裡，伊達航在你身邊坐下，望着遠處被夾在中間的諸伏景光笑道：“小澪，朋友之間本來就是求同存異，沒有必要勉強對方接受自己的想法。允許對方有秘密、有不同于自己的選擇，甚至有偶爾的反對意見，這才是真正的朋友不是嗎？”

“同存異不是妥協，而是一種清醒的認知。大家因相似而吸引，因差異而成長，因包容而長久。”另一側的萩原研二笑着舉例，“就像我和小陣平，以前班裡所有人都奇怪我們會是朋友呢。”

“但我以後，絕不會再嘗試和萩原這樣過聒噪的人做朋友。”不遠處還在試圖越過諸伏景光去抓降谷零的松田陣平，聽到這話揚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