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靖之将鳳帶娣的娘親——柔娘帶回鎮國将軍府後,鳳帶娣沖上來,抱住了柔娘,未多時,母女倆哭成了一團。
鳳帶娣雖然有個渣滓父親,所幸還有疼愛她的娘親,而鳳長生的娘親卻惟利是圖,全無骨血親情。
商靖之攬着鳳長生的腰身,附耳道:“長生,我在。”
豈料,他竟是聞得鳳長生道:“靖之生怕我觸景傷情,靖之又何嘗不是?”
“我們走吧,有我們在,她們母女說話不方便。”鳳長生原本拄着拐杖,言罷,爬到了商靖之背上。
商靖之配合地将鳳長生背了起來。
鳳長生将下颌抵于商靖之肩上,問道:“靖之可以說些自己的事給我聽麼?”
商靖之曾說過其克死了爹娘,還曾說過其幼妹被剖開了肚子,他極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但又怕戳中商靖之的傷心處,這才問得如此小心翼翼。
“我……”商靖之阖了阖雙目,“我爹爹是個教書先生,他為我取名為‘靖之’,便是希望我能安邦定國。我們一族定居于平青城,平青城地處邊陲,常有戎狄騷擾,官府管不過來,所以百姓們組了一支隊伍,專門對付戎狄,我爹爹手無縛雞之力,隻能幫着巡邏。戎狄不通人性,隻知搶掠,從我知事起,城裡不知死了多少人,不知多少女子被掠走了。耳濡目染之下,我立志要将戎狄趕出我國國土,一十二歲那年,朝廷招募新兵,我便入伍去了。”
鳳長生欲言又止:“靖之的……”
商靖之将鳳長生放在了一張琉璃榻上,良久後,方才下定了決心,第一次将刻骨的仇恨訴之于口:“我出生時,娘親難産而亡。三年前,我連戰告捷,手下敗将耶律珏心有不甘,為了報複我,率軍踏破了我平青城,先是将爹爹五馬分屍,後又挫骨揚灰,接着将我阿兄吊在樹上,活生生地剝下了他的皮,又将我阿姊輪.奸了,還将我收養的幼妹剖開了肚子。不止是我的家人,我其他的族人亦沒一個能留下全屍,甚至連全城的百姓都不得幸免。
“待我聞訊趕到,耶律珏業已揚長而去,我唯一能做的是幫他們收屍。這三年來,我日思夜想的便是為他們複仇,但我南晉目前與戎狄休戰了,且當時下令的耶律珏龜縮不出。我絕不可做挑起戰火之人,戰火一起,無辜生靈又将塗炭。故而,我眼下根本報不了仇。”
商靖之所言可謂是字字泣血,不知不覺間,鳳長生已淚流滿面,他撲入商靖之懷中,悔之不及:“靖之,對不住,我不該問的。”
“莫哭,是我自己想說的。”商靖之怅然道,“我克死了娘親、爹爹、阿兄、阿姊、幼妹、族人以及一城的百姓。娘親當年若是沒懷上我,或是将我流了,他們今日定然還好端端地活着。”
鳳長生即刻反駁道:“他們才不是被靖之克死的,靖之不該怪罪自己,靖之該怪罪的是戎狄,是那耶律珏。且靖之倘使未能降世,或許我國至今逼不退戎狄,更遑論是大獲全勝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犧牲不可避免,能保全大多數人,已是幸事。”
商靖之親吻着鳳長生濕漉漉的雙目:“多謝長生安慰我。”
鳳長生嚴肅地道:“才不是安慰,我說的是事實與合理推斷。靖之,答應我,不許再怪罪自己了。”
商靖之應承道:“好,我努力。”
鳳長生勾住了商靖之的尾指:“拉鈎。”
“拉鈎。”商靖之柔聲道,“不哭了,好不好?”
鳳長生吸了吸鼻子,含着哭腔道:“我很是心疼靖之,即便我現下沒有爹娘了,但出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被爹娘所愛着的。而靖之一出生,便失去了娘親,從未感受過母愛,從未飲過母乳,三年前,靖之又失去了爹爹、阿兄、阿姊、幼妹、族人以及一城的百姓。”
最後幾個字,由于哭得愈發厲害,他說得含糊不清。
商靖之從未見過鳳長生哭成這樣,任憑他如何哄,鳳長生依舊哭泣不止。
鳳長生是因為他哭的,他又感動又心疼。
直哭得嗓子都啞了,腦袋都疼了,鳳長生方才疲倦地依偎于商靖之懷中。
商靖之命人送了水來,細細地為鳳長生拭淨了臉後,輕聲細語地道:“要小憩一會兒麼?”
鳳長生清了清嗓子:“不要,我要看着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