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曜沒仔細聽他在說什麼,跟着瞎“嗯”了幾聲,卻愈發覺得這位司機像當時跟他組隊打遊戲牽紅線的那位。
“現在職業選手太厲害了,今晚職業聯賽冠軍,被strum給拿下了。”司機年輕的臉上浮現一抹豔羨:“人家打得是真好啊,顔值也高,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職業選手……感覺他這種人,一定過得幸福又無憂無慮吧,至少不會像我們這種打工人一樣,饑一頓飽一頓……”
溫曜冷不丁聽到自己的名字,不動聲色地把衣領提高了些,又把口罩戴嚴實。
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井底之蛙以為井外有多美好,事實上井外的天雖然宏大,但天象映晴圓缺,電閃雷鳴常有。
自己吃苦受罪,摸爬滾打的日子剛過去,别人還真以為他活的有多輝煌。
他心底感歎不已。
汽車緩緩離開桃河橋,挪出燈光璀璨的橋畔,在一處十字路口等紅綠燈。
“哎,對了,我妹叫林淼。”司機忽然說。
溫曜擡眼,在後視鏡裡看清了這位年輕的司機。
他很年輕,長着一張娃娃臉,笑起來的時候還有酒窩,皮膚很白,脖頸細長漂亮。光照在他臉上,浮光掠金的一瞬,年輕人的可愛,活力,青春……全部蕩漾在臉上。明明很招人喜歡的長相,偏偏張了張不讨人喜歡的嘴。
這麼自來熟麼?忽然報上對方妹妹的名字,溫曜摸不着頭腦。
“我感覺你挺厲害的,如果……”司機忽然開始不好意思:“如果你能認識她,幫我罩着點她。”
溫曜打完一行字發過去,靠着座椅繼續聽前面的人講話,他瞄了眼時間,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九分。
綠燈亮了,汽車緩緩啟動,在擁擠的路上随着車流行駛。
“醫生說,我媽估計活不了多久了,我就這一個妹妹,我平時一整天都在外,怕她小姑娘出個什麼事……她現在非要去報什麼青訓,我不懂打遊戲的内行,萬一讓人欺負了,我這個當哥的肯定不好受,我就她這唯一一個親人了……”
話還沒說完,等跨年的人們開始興奮地倒計時,人聲鼎沸:“五——”
溫曜看向窗外。
“四——”
左前方忽然冒出一輛越野車,迅速朝溫曜所在的出租車行駛而來。
“三——”
溫曜察覺不對,他看着車窗外那行駛而來的危險,瞳孔驟然一縮。
“二——”
“砰——”話戛然而止,巨響如同腳下的地面忽然碎裂一般突如其來,伴随着強烈的推背感,溫曜整個人被狠狠甩在後座上。
金屬碰撞聲和輪胎與地面摩擦聲此起彼伏,溫曜的眼前天旋地轉,他甚至在尖銳的耳鳴中以為自己穿越了時空界限,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新年快樂!”
車租車漂移這沖向桃河橋一側的漢白玉欄杆停下,半截車身已經掉出橋面,一時之間,玻璃碎裂聲,金屬撞擊聲,煙花的此起彼伏聲交雜在一起,織成了一道可笑的命運之網,無情地籠罩在溫曜身上。
天上煙花絢爛,璀璨無比。一刹的花火,仿若人的生命,轉瞬即逝。
人潮的角落,有人在無聲的死去。
溫曜感覺五髒六腑痛的碎裂,人越距離死亡,渾身的神經細胞就越敏感。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内的血液正順着額頭,臂膀,脊背涓涓流出,他渾身都是劇痛,痛到不知哪裡是完好的……
胸口被前座座椅壓制着,他呼吸不上來,難受的窒息當中,他感覺右手痛得厲害,好想有什麼尖銳的東西穿透了右手,讓他一動就渾身的神經牽連着心髒一起疼。
耳畔的嗡嗡聲,都是人潮的歡呼聲。
天上花火,人間慘劇,溫曜以為自己如墜煉獄。
他不知道這是一場意外,還是有人故意而為之,在絕望地等待了五分鐘後,他失去意識,眼前最後的景象是,前座娃娃臉的司機歪倒在座椅上,碎裂的擋風玻璃直直插在他的咽喉,血已經流黑了……
“快來人呐!出車禍了!”
“有人死了!有……有兩個!”